第一百五十七章 千裏迢迢抵良鄉

進京的行程已過大半,世子覺得道癡反應異常,越來越古怪,京城跑神不說,還經常偷偷嘆氣。對於同他一起翻閱史料之類的事,也有些不專心。

世子看了兩日,終於忍不住問道:“二郎,你這是怎麽了?像是有了心事?”

道癡有些不自在道:“沒有別的心事,只是有些想安陸。”

世子聞言,跟著愣住。

他也不過是從未離開過安陸的半大少年,在經過最初的惶恐與興奮後,道癡成功地勾起他的“思鄉之情”。

當晚在駐地下馬車時,世子望向西南方向,佇立許久。

在與道癡的對話中,世子也不再全心只想著如何應對京中權臣與太後,話中開始提及王妃與兩位郡主,還有陸松與範氏一家人。

他話裏話外提及最多的人,除了王妃,就是範氏。這兩人一個是生恩,一個是養恩,聽起來在世子子心中分量相差無幾。

道癡除了做聽眾,也開始說起自己的事。

西山寺中教導他為人處事的老和尚,照看他長大的王老爹,還有下山後視他為骨肉的王寧氏與順娘,以及去年臘月才始見的兩位劉大舅與崔小舅。

還有性格爽利的容娘與為人赤誠的王三郎。

說起這些,他心中也覺得幸運。

下山這三年,江南連續三年水患,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就是家有良田的,每年的收成也不足。若他沒有親友援手,別說風光嫁了順娘,就是祖孫幾個的生活也有問題。

盡管有西山寺在,其他人的援手只是錦上添花。可要是沒有其他人名正言順的援手,西山寺那些銀子也不好拿不出花銷。

世子心裏擔驚受怕的半月,聽道癡提及這些溫馨情景,精神也跟著放松下來。

不過,上位者特有的狐疑,使得他又開始懷疑起來。

看著道癡面上帶笑,似有緬懷,世子只覺得刺眼,皺眉道:“二郎太單純。這世上固然有真正的關愛,也有各種利益驅使下的虛情假意。那王家大小姐與王三郎,都是楊氏所出,其母尚不能容你,他們哪裏能生出真心?還有你那兩個舅父,即便離鄉多年,若是有心探查,當早知曉你的消息。不聞不問十數年,一點小恩小惠就想要得個便宜外甥,看的不過是你中了秀才,又是本王的伴讀,還有個位居三品的生父,他們說不定有依仗你的地方。”

其實,他心裏對於道癡名義上的祖母與姐姐也不以為然。

道癡本是富貴人家庶子,過繼到寒門。即便身上只帶了生母的嫁妝,可也比原來那點家底要厚的多。這出過繼,道癡絲毫不占便宜不說,反而吃虧太多,無門蔭照拂,還要背負起嫁姊與供奉長輩的負擔。那兩位即便關愛道癡,也是應當的,因為道癡是支撐門戶之人。即便過繼的不是道癡,是其他族人,她們身為婦孺,也只能用心籠絡。

道癡聽了這一番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或許這些人待他多少有些其他想法,可不乏也有真心再裏頭。他自己並沒有百分百地真心下去,自然也就不苛求他人。他只是看著好的。

世子的看法,太犀利、太負面。

他望向世子,真心有些不解。

換做其他王府大宅,或許會有陰私與勾心鬥角之類,小孩子的成長的環境黑暗些。可興王府這裏,興王是始封王,興王後宅又簡單的同尋常富戶家似的,一妻一妾與幾個沒名分的通房。

王妃一支獨大,王夫人溫順安分,幾個通房悄無聲息。

王府的小一輩,除了已故二郡主之外,其他都是王妃嫡出。世子落地時,大王子夭折多年,他是王爺與王妃千盼萬盼來的孩子。

如此嬌生慣養養大的世子,怎麽心裏就這樣陰沉。

看著道癡的懵懂,世子正色道:“你打小養在山中,對於世情所知太少,即便有些見識,都是書本中得來的。人心復雜,有時難以書之筆端。你以後慢慢就曉得了,你性情謹慎,鮮少為外物外人所動,真正能觸動你的只有你認可的親朋。正因如此,你才更要小心,因為越是親近之人越是知曉你的短處,會比外人更加可怕。”

說到這裏,世子不知想起什麽,情緒有些低沉。

道癡提及這些本想讓世子多些“人情味兒”,哪裏會想到反得世子越發陰郁。

他這回是真的頭疼了。

除了“少年喪父”之外,他實想不到世子能遭遇過什麽挫折,使得其如此。

早先在王府時還沒什麽,只是覺得世子性子略顯沉悶,不夠活潑;進京這路上,不知是不是壓力過大的緣故,世子性情陰郁的那方面,越來越明顯……

不管世子性情如何陰郁,只要自己不傻傻的觸黴頭,也沒什麽可怕的。待想開了,道癡就輕松許多,不再做什麽小動作,恢復老樣子,看書、看風景、陪世子看書,與陸炳、虎頭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