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酷吏(二)

“將此人頭顱吊起來,掛到旗杆上,懸首示眾,好叫天下人知曉,殘民之官、害民之官,是個什麽下場!”王溫舒對著左右下令。

左右隨從,卻還一副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的模樣。

他們都被嚇壞了!

河南郡,塞於天下之要,兼有水陸之利,自古就是中國膏腴,富庶甲於天下。

多年以來,漢室朝廷對於河南郡,主要就是以安撫和拉攏為主。

哪知道,先是來了個郅都,殺了個血流成河。

如今又來了一個天使,看模樣,也是要大開殺戒。

這河南郡何其無辜啊!

王溫舒看著那些已經有些呆滯模樣的河南郡官員,鼻子裏哼了一聲。

那些人如遭雷擊連忙手忙腳亂的開始忙活起來。

王溫舒卻是提著還在滴血的劍尖,一步步走下道路,走下田埂,來到那已經被嚇得跪在地上,連動都不敢動的任戊面前,毫無人性的看了對方一眼,道:“仗勢欺人,為虎作倀,某也留你不得!”

說著,就是一劍,刺穿了對方的胸膛,然後一腳將之踹到田間的泥土中。

田間的百姓,卻是都被嚇壞了。

一個個把頭低在泥土裏,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王溫舒見了,也是嘆息了一聲。

這些百姓,被任家折磨的太久了,折磨的太深了。

就像溪中的鵝卵石,已經沒有了所有的棱角和尖刺。

若在關中,這樣的情況,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

關中的農民,也不可能被人如此折磨,視若豬狗一樣的驅使。

即使家奴也不行!

表面上,王溫舒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用著十分沉痛的語調道:“天子去歲的甲子詔諭,本官日夜研讀,屢屢從中領會聖意,本官愚鈍,雖領悟之聖意,不過陛下萬分之一,但卻也知道……”

王溫舒提起那任戊的屍首,大聲的道:“天下子民,皆陛下子民!天下黎庶,皆陛下手足!爾等殘民暴紳,安敢欺陛下手足乎?”

“朝鮮衛氏,殺漢臣民一十有七,陛下發天兵,予大罰齏之!爾等比朝鮮衛逆還厲害啊……”

河南郡的隨行官員們,紛紛底下自己的頭顱,表示自己“慚愧至極”。

沒有辦法,這天使擡出了去年的甲子詔諭。

這甲子詔諭的內容,經過這大半年的發酵,尤其是有著衛氏朝鮮覆滅作為理論基礎,如今已經成為了每一個官員必修的一道詔書。

你可以不懂禮樂,也可以不懂法律,甚至還可以不通專業,人浮於事。

但這甲子詔諭你要是不能背的滾瓜爛熟。

那你就是有罪。

可以回家種地了!

頒布半年以來,整個漢室的官僚系統,通過層層施壓,一級監督一級的方式,以前所未有的高效,將天子的甲子詔諭精神強行灌輸進了每一個官員的大腦裏。

在如今這局面下,當今天子的甲子詔諭,與太宗孝文皇帝的那幾道著名詔書,構成了漢室政權的思想理論基礎。

見著河南郡官員的模樣,王溫舒心裏略有欣喜。

此次,他奉命來河南郡解決任氏的問題。

他當然要辦的漂漂亮亮的,將這案子辦成鐵案。

只是來到河南郡,求見了郡守郅都後,王溫舒發現,這事情,並沒有一開始想象的那麽輕松。

任氏稱霸宣曲縣六七十年,根深蒂固。

宣曲縣的整個官僚系統和整個的社會階層,幾乎全被任家掌握。

而且,任氏並不是普通的商賈豪強。

在實際上,任家除了起家的時候,是靠著倒賣秦國官倉的儲備糧發達的之外,自其始祖開始,任氏就是以土地為根本。

任氏不斷的兼並土地,蓄奴,同時不斷的與貴族、官員交好。

在河南郡編織起了一張巨大的保護傘。

這張保護傘之下,即使是郅都,幾次想對任家下手,都是投鼠忌器。

郅都不是害怕,而是顧忌。

顧忌誰?

當朝宰相,長平侯周亞夫!

任氏是河南一霸,其先祖在秦末時擔任秦督道倉官。

掌握了秦國在河南郡的龐大儲備糧倉。

又有著不俗的實力,天下各方都要交好他。

在這過程中,據說,任家與故絳武候周勃扯上了關系。

這也就罷了,周勃都已經死了,就算關系再深,跟周亞夫這庶子其實關系也不大,最多是個人情在。

但是,另外一個人,就不能不顧及了。

鳴雌亭候,許負。

這是一個女人。

一個七十多歲的,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女人!

從她出生開始,她的身上就籠罩了神性的光環。

她出生的那天,剛好是秦始皇二十六年秋,該年,秦滅燕、代、齊,天下歸秦,秦始皇大喜,下詔征集天下祥瑞,以作為其統一大業的吉利。

許負,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