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烏孫的災難(二)

這天,一大早,軍臣照例對著初生的太陽,進行每日必備的虔誠膜拜。

匈奴人信奉和尊崇天地日月星辰,並將之視為神明一般,頂禮膜拜。

而作為單於,朝拜日,夕拜月,是每日必備的日常。

同時也是一種強化單於的神權的做法。

依照匈奴傳統,單於朝拜日的儀式,將會持續大約一刻鐘。

在這個過程中,是不允許被任何事情幹擾的。

所以,在軍臣的周圍的草地上,匍匐著一大群的匈奴貴族。

他們在等待單於儀式結束的那一刻。

終於,軍臣的膜拜儀式完成,他最後一次對著朝陽大拜,然後,站起身來。

軍臣面朝北面,負手而立。

面北而立,這在匈奴,是上位者才可以擁有的特權。

匍匐在地上的貴族們,看到這個情況,將頭低得更深了,額頭更是深深的貼到了泥土中。

這個時候,忽然,遠處傳來陣陣喧嘩聲。

這讓軍臣極為不爽。

他轉過頭去,輕聲地問道:“怎麽回事?左大都尉,你怎麽管的軍隊?”

左大都尉是一個在自己的鼻子上吊了一個起碼三兩重的銅環的男子,他的身材,比軍臣都還要矮一些,但臉大眼園,滿臉的絡腮胡子,腦後一條條編織的整齊非常的小辮子,假如有後世的人在此,恐怕會以為此人是鐵血戰士與牛頭人雜交後出來的怪獸。

而在實際上,這位匈奴的左大都尉,確實是一頭怪獸。

作為軍臣最親近同時也是最信任的部下,左大都尉呼衍當屠的手上,沾著無數人的鮮血。

他的帳中,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藝術品”。

這些“藝術品”的主人,在生前,至少都是一部之主,甚至是一國之王。

作為匈奴三貴姓之一的呼衍氏的一員,呼衍當屠的身世極為傳奇。

傳說,當初,呼衍當屠的父親呼衍邪在追隨老上單於討伐月氏殘余勢力時,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部落裏,虜獲了呼衍當屠的母親。

然後,在軍隊行進到月氏人的地盤附近時,生下了他。

本來,按照傳統,呼衍當屠是非死不可的。

匈奴人會殺死所有無法百分百確定一定是自己血脈的孩子。

是老上單於救下了呼衍當屠。

據說,當時,匈奴大軍長驅直入,進入月氏地盤內後,某天晚上,大軍駐紮在一個湖泊旁邊。

當夜,烏雲密布,沒有月亮。

這讓老上單於感覺非常不安。

匈奴人篤信月亮是他們戰爭的指引者。

過去幾千年,匈奴人總是在月盛時發起戰爭,而在月虧時退兵。

匈奴人無法習慣,沒有月亮照耀的夜晚。

當老上單於沿著湖泊旁的一條小溪巡視時,他忽然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同時,就在這個時候,遮蔽月亮的烏雲恰好散去,讓月華散在草原上。

老上單於於是認為這是吉兆,強行插手,阻止了呼衍氏內部的“宗種純潔”行為。

並給那個幸運的男嬰取名“當屠”。

屠這個詞,在匈奴語種是河流與湖泊的意思。

當屠的意思,則是恰好出生在河流旁邊的男人。

雖然有單於出手救命,呼衍當屠的生命因此得到保留。

但他的地位,卻從不因有單於的背景,而有任何的改變。

呼衍氏的男人,包括他的父親,都將他看做“不潔的雜種”,雖然迫於單於的命令,不能直接處死他。

但,各種虐待和視若豬狗一樣的使喚,在呼衍當屠十歲前的人生,簡直跟家常便飯一樣尋常。

他頑強的,像一跟雜草一樣的活著。

直到,有一天,老上單於忽然想起了他好像曾經給某個呼衍氏的男孩取過名字。

於是,心血來潮的老上單於召見了呼衍當屠。

然後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可能是老上單於覺得無聊,但更可能的卻是如今在單於庭私底下流傳的那個版本:老上單於不想看到內部團結的跟鐵板一樣的呼衍、蘭、須蔔三大氏族。

反正,那次召見後,老上單於就將呼衍當屠放到了當時的左賢王,如今的單於軍臣身邊,並一路忠心耿耿的像條忠犬一樣幫軍臣掃清他的敵人。

如今,當初呼衍氏的“不潔者”已經成為了匈奴權力金字塔最頂端的少數幾人之一。

他收藏的藝術品中,甚至不乏有來自呼衍氏的大人物。

他殘忍,無情,冷酷,甚至以人肉為食,將人血當酒飲。

他就是軍臣最值得信賴的快刀。

此刻軍臣與其說責罰呼衍當屠,倒不如說是借機想讓呼衍當屠的地位再上一層樓。

一直被蘭氏控制的左大將的職位,軍臣很久以前就想自己掌握了。

呼衍當屠雖然看上去粗魯無比,但實則心思機靈無比,他聞言,立刻就跪下來,道:“偉大的撐犁孤塗,請您責罰我的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