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錯誤

秋八月二十三。

申屠嘉在陽陵南方的從葬區下葬。

劉徹遠遠的站在陽陵邑的城墻上目睹了全部過程。

此刻的陽陵,已經沒有了前世的宏大,因為先帝在位時間太短。

整個帝陵規模比之歷史上龐大的陽陵邑縮水了至少一半。

其中從葬區和帝陵本身的規模,縮水幾乎三分之二。

盡管如此,陵園依舊是一個堪比郡城的大城市。

譬如劉徹腳下的這條陽陵邑的城墻,就寬達兩丈,高約一丈,猶如要塞一般,牢牢的守護著帝陵陵園。

在遠方的陵園東北方向,帝陵工程依然在繼續施工。

哪裏是東宮薄太後未來的安息之所,也就是俗稱的後陵。

漢室的帝陵,比起之後朝代的皇家陵園,最奇特的地方就在於此了。

皇帝的陵墓座西面東,皇後的陵墓座東望西。

這就是所謂的“同塋不同穴”。

自劉邦開始,漢室帝陵就是如此布局。

另外,因為秦漢兩代,都把周代的昭穆制度當成一張廢紙。

所以,漢室的帝陵,也就完全沒有遵循昭穆制度的需要了。

於是,陽陵與霸陵還有劉徹給自己找好的茂陵,壓根就沒在一條水平線上的前後位置。

“最近幾天,列侯們都很不安生啊……”劉徹一邊走,一邊對跟在身邊的廷尉趙禹問道:“廷尉可聽到些什麽風聲了嗎?”

趙禹低著頭,道:“回稟陛下,臣聽到過一些……”

但他的心中,卻是忍不住的在顫抖。

在過去六十年的歷史上,每當天子單獨召見廷尉時,這意味著,天子決定拿一批人開刀了。

尤其是目前這樣的情況——趙禹是在廷尉衙門被天使忽然召來此地的,他是乘著虎賁衛的戰車,走過去少府為修建陽陵邑而開鑿的道路過來的。

趙禹來此,全程都處於保密之中。

甚至,就連他的副手,廷尉監,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這樣的情況,在漢室歷史上從未有先例。

就是當年周勃陳平灌嬰密謀推翻諸呂時,保密工作也沒有這樣細致。

能與之相比的,大抵只有史書上記載的秦趙長平之戰時,秦廷為了隱瞞白起為將的消息所做的部署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主宰數名乃至於數十名列侯公卿的命運時,趙禹這個以刀筆吏起家的寒門士子就忍不住的興奮起來。

“很好……”劉徹微笑著回頭贊道:“朕讓人在城樓下的馬車中放了些東西,愛卿回去以後慢慢看,看完以後,朕相信愛卿知道該怎麽辦!”

“諾!”趙禹恭身低頭。

劉徹轉身,看向前方,遠處南方的叢葬區中,百余位列侯及其代表,正在肅穆的注視著申屠嘉的葬禮。

也不知,這些家夥究竟有沒有知道,他們到底犯下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居然敢跟朕唱反調……”劉徹沉吟一聲:“真是不自量力啊!”

過去數天,長安的政壇局勢很詭異。

劉徹的詔書下達後,輿論和朝臣都是大唱贊歌。

法家和儒家更是大聲疾呼:錢制不合時宜,當盡早罷舊錢,行新錢。

但私底下卻是暗流湧動。

一大批在這次改革中利益受損或者感覺自己利益受損的家夥,串聯了起來。

在文的方面,他們通過一份有六十四位列侯聯名署名的奏疏,請求劉徹“暫緩廢行錢之策,與民生息”因為“錢制驟變,恐傷國本”甚至威脅“若陛下行之太急,恐海內怨懟,民不聊生”“四海有沸騰之意,而山河有崩疽之險”。

尼瑪,你們這是嚇唬誰呢?

若他們好好說話,劉徹可能也會跟他們好好說話。

但他們居然威脅起來。

威脅一個皇帝,無論在什麽時代,都是作死的表現。

既然他們作死,那劉徹也不介意讓他們清楚,什麽叫nozuonodie。

當然,肯定不能直接就將這些家夥給弄死或者弄殘了。

不然,這輿論會怎麽看?

而且,此番長安的政局非常詭異。

除了這些跳出來的列侯們外,劉徹通過繡衣衛的密探,至少找到了兩個甚至三個黑手在幕後鼓動和操作乃至於給這些人打氣的跡象——不然,就那幫已經遠離政治,每天混吃等死的列侯,哪來這麽大的膽子或者說自信?

另外,繡衣衛報告。

哪怕是過去劉徹認為的自己的基本盤——考舉士子們,這次也出現了大量的反對廢錢聲。

這就讓劉徹非常失望了。

考舉出現至今,不過三年,這個制度甚至遠未完善,也遠未到擁有能影響國家政策的力量。

通過這個制度走向官場的士子們,卻已經迅速腐化了。

繡衣衛和監察禦史們報告,在關中的四千多名被分配到基層任職的士子,在過去三年裏,有兩千多人,與當地的富商、豪強有了密切的聯系,其中大半,甚至與之有了聯姻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