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廟算(一)

一刻鐘的時間都沒到,丞相周亞夫就帶著執金吾郅都和衛尉李廣急匆匆的趕到了溫室殿。

西域發生了如此重要的事情,每一個軍人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是以,其實,在得知了情報後,漢室的將軍們,就已經在北闕的公車署等候天子的召見了。

在過去,中國對長城以外的世界,知之甚少。

漢室的將軍,甚至都不知道,在匈奴人之外,還有著全新的世界。

大抵,在人們印象裏,長城過去就是匈奴,匈奴過去就是世界的邊界。

但這兩年,隨著漢室偷偷摸摸的跟匈奴人做起走私買賣,同時,從匈奴嫁來長安的夏夫人的陪嫁隊伍裏,也有著不少來自西域甚至更遠的世界所來的人。

漸漸的,至少朝臣們都清楚。

自身所處的世界有多大。

至於將軍們,更是敏感無比。

有關匈奴的地理和地圖,漢室就千方百計的通過各種渠道,獲得了不少。

對匈奴,對西域,對世界,中國不再懵懂,而是有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認識。

有了清晰認識後,烏孫的滅亡,就變得非常重要而敏感了。

哪怕是從沒有過領兵作戰經驗的執金吾郅都都知道,烏孫滅亡的背後,顯示出了極為可怕的事實。

那就是目前,匈奴的戰鬥力,依然非常強。

原因很簡單,騎兵之間的戰鬥,在通常情況下,只會打成追逐戰。

類似烏孫陷入伏擊圈,主力被全殲的事情,可以說是百中無一。

要知道,騎兵,很少會出現被人包圍的事情。

從平城之戰以來的歷次漢匈交鋒的經驗來看,匈奴人每次進軍,都會在先鋒廣撒探馬,偵查戰場情況。

想要埋伏一支騎兵,首先就必須清掃對方的遊騎。

可問題是,這些遊騎的警惕性非常高,稍微有蛛絲馬跡,人家立刻就逃之夭夭。

同樣的道理,能反推烏孫被伏擊的大略戰鬥過程。

首先發生的,必然是匈奴遊騎與烏孫遊騎之間的戰鬥,事實毫無疑問的告訴了漢室的君臣,匈奴人在遊騎的戰鬥壓制上,碾壓了烏孫人。

他們不僅僅全部消滅了烏孫人派出去的遊騎兵,使之變成了一個瞎子,聾子,直至落入伏擊圈,也一無所知。

不然,稍微有所察覺的話,烏孫騎兵,早就跑的沒影了!

因此,在考慮了這個情況後,漢室的將軍們,都知道,自己的騎兵,依然非常稚嫩,與匈奴那些經驗老到,久經戰陣的騎兵比起來,中國的騎兵,就像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孩。

“執金吾,衛尉,此番烏孫滅亡,匈奴人恐怕尾巴都要翹上天了,某覺得,今年,匈奴可能會狹此大勝之威,淩迫中國!”周亞夫一邊走,一邊跟著郅都和李廣交流。

畢竟,無論郅都也好,李廣也罷,周亞夫都很陌生。

李廣還好一些,至少,三年前吳楚叛亂,李廣曾在他賬下聽命。

但是,也就那樣了。

李廣是東宮太皇太後的嫡系,除了軍務上的事情,周亞夫並不想跟他牽扯太深。

至於郅都,那就連交道都很少打了。

此君是先帝心腹,為了避嫌,周亞夫除了公務外,基本上跟郅都有過私底下的交流。

但如今不一樣了,這兩人,一個衛尉,一個執金吾。

在大將軍、太尉、車騎將軍空缺的現在,這兩個人就是目前漢室軍方在朝堂上的代表和話筒。

且又出現了這樣的大事,必須與他們形成默契。

“丞相說的極是!”李廣點點頭,如今的李廣,正值壯年,血氣方剛,是一個十足的憤青和對匈奴鷹派。

他對周亞夫恭身道:“末將已經決定,明歲請辭衛尉一職,去邊關為一郡守,只要能打匈奴人,陛下就算命我去上郡,我也心甘情願!”

周亞夫聽了,有些哭笑不得。

李廣這貨當了衛尉以來,已經無數次在公開和私下的場合嚷嚷著要回長城邊郡了。

按他自己話的說是:在這長安,他骨頭都快生銹了。

而李廣此人,素來在漢室九卿中以忠厚憨直聞名。

簡單的來說,就是神經粗線,喜怒溢於言表。

“衛尉恐怕還得在長安繼續做幾年衛尉……”周亞夫低聲的道。

很顯然,只要東宮的太皇太後不放人,李廣哪都別想去。

天子不可能放他走!

李廣也是苦笑一聲。

實際上,即使是他這樣自以為是純粹的軍人的他,也明白了,自己和自己這個衛尉的官職,好像陷入了什麽了不得的泥潭之中。

東宮的太皇太後需要他來證明,東宮的權柄,依然如故。

而未央宮的天子,現在掌握了南北兩軍,自然不可能做出公然打東宮臉的行為。

看上去,李廣的地位,似乎牢不可破。

但實際上,李廣是有苦自己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