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廟算(四)(第3/6頁)

“昔者朕皇祖高皇帝令商賈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今商賈豪富,奢靡紙醉,而農耕之士,不得安飽,豈非令高皇帝受辱?且,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彼輩商賈,以巧技居奇販售發家,富貴比擬王侯,可卻於國無益,於國無益者,五蠹也,當盡殺之!蒼天有好生之德,且不教而誅是為虐,朕不欲加法,但難道還不能加稅?”劉徹淡淡的道:“丞相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布衣中產,以勤勞致富,僅能養家糊口之者,就不要加征稅賦了,凡家貲五十萬以上,非農桑所得者,或有奴仆十人以上,以租稅子錢而富者,又或,有礦山產鐵、銅、鉛、金銀過三十萬錢以上者,又或車船值錢五十萬以上者,皆可征稅!”

周亞夫聽了,卻是嚇了一大跳!

周亞夫的政治意識形態,雖然接近儒家,但在本質上來說,他受到他父親周勃的影響非常大。

而周勃是出了名的黃老派政治家。

周亞夫歷史上堅決要跟劉徹的皇帝老爹在匈奴五歸義候的問題上頂牛,就可以看出來,此人雖然在袁盎的影響下,有些同情儒家,但在骨子裏,依然是黃老派的思維。

跟一枚硬幣有正反兩面一樣。

黃老派有其先進性的一面,自然也有他的落後腐朽一面。

而黃老派的落後腐朽的那一面,是所有學派中最嚴重的。

這從歷史上轅固生跟黃生爭論湯武革鼎的對錯就能看出來。

黃老思想守舊循古的毛病非常嚴重。

而守舊循古就意味著,他們會從潛意識裏抗拒任何可能導致社會巨大變革的律法或者政策。

周亞夫還算比較開明,但聽了劉徹的話,也有些皺起了眉毛。

加征車船稅?礦稅?

礦稅倒還好說,自古有之,但這車船稅,聞所未聞啊!

周亞夫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麽,但他卻發現,他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道理很簡單,天子加征的對象,只是針對那些豪商巨賈和大地主。

這兩類人,諸子百家不分派系,都是要打擊、壓制和抑制的。

劉徹看到周亞夫糾結的模樣,毫不猶豫的在他身上補了一刀:“丞相莫非不願加征富商巨賈之稅,而寧願加征田稅?”

這一刀,可真是補的又狠又準。

讓周亞夫失去了所有反對的理由和借口。

軍費開支增加,肯定要加稅。

不是在農民身上加稅,就是在商人貴族身上加稅。

對於愛惜羽毛,重視名聲,甚於生命的漢室政治家和列侯們來說。

在農民與商賈之間,保誰要誰,簡直都不需要大腦思考,下意識的就會給出答案——當然是加征商賈之稅了。

不然,只要周亞夫敢說願加田稅,這話傳出去,天下的輿論,民間的聲討,就足以讓周亞夫和整個周氏瞬間變成過街老鼠。

周亞夫擡頭,蠕動了一下嘴唇,以微不可察的聲音,道:“諾!臣謹奉詔!明日就召集群繚,商討車船稅與礦稅……”

但他的樣子卻是滿滿的都是委屈。

似乎在說:陛下,你耍無賴!

劉徹哈哈大笑。

沒有錯,他就是在耍無賴。

加征礦稅和車船稅這個事情,他這個皇帝不耍無賴,很難說服其他朝臣同意。

畢竟,現在黃老派秉政。

周亞夫這個丞相又是出了名的犟,正面硬剛,想要道理說服他們,無疑非常困難,而且要扯皮幾個月。

倒不如用輿論綁架。

所謂皇帝耍無賴,神仙也扛不住!

而且,作為皇帝,不會耍無賴,那是不行的。

周亞夫想了想,問道:“啟稟陛下,若以此行之,臣恐所加征的稅收,恐怕不過千萬之數,於軍費,聊勝於無啊……”

周亞夫的思維,很顯然依然停留在固有的印象中。

漢室稅賦,過去從來都是依靠最底層最貧困的農民,從土地上征收。

這商賈之稅,哪怕是呂後時期,征收的時候,每歲也不過幾千萬到萬萬錢,收上來的還多是頰錢。

以此度算,周亞夫覺得,就算開征了車船稅和礦稅,恐怕也沒多少。

但周亞夫哪裏知道,隔了幾十年,社會經濟早就已經從呂後時期的凋敝,變成了如今的盛世。

關東地區,家產百萬的商賈,壓根就不算的巨富了。

千萬才是起點,數以萬萬家產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跟所有社會一樣,財富總是集中在最富裕的那一小撮人手裏。

周亞夫更不會知道,在後世,有個叫南宋的政府,以半壁江山,每年收的商稅,是其田稅的好幾倍!

因此,劉徹笑著給周亞夫打包票:“丞相放心去做,相信朕,車船稅和礦稅,絕不會少於鹽鐵之得!”

這是必須的,小豬朝中期,國家財政的兩架馬車就是鹽鐵官營和車船稅以及礦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