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法度

“臣大農中丞訓,拜見陛下!”從大農直不疑的身後,走出一位中年官員。

看到這人出場,劉徹的眼睛也是一亮。

眾所周知,大農直不疑打出仕起,走的就是聲望路線,靠的是人品好,道德佳,作風正派,廣受輿論贊譽,從而一步步爬到了目前的九卿之職。

所以,相對來說,直不疑的個人能力,就很值得人懷疑了。

劉徹有時候甚至暗地裏腹誹過:要是派直不疑去關東管理一個戶數過萬的大縣,他能管的過來嗎?

反正,劉徹從未聽說過直不疑曾經做過什麽事情或者有過什麽成績。

但是……

這並不能證明,直不疑就是個什麽濫竽充數的廢柴或者純粹運氣好混到高位的庸才。

恰恰相反,能從太宗時期一直屹立到今天,直不疑若沒有幾把刷子,早被人挖坑埋掉了!

更何況,地位到了直不疑這個級別。

能力跟手腕,反而退居其次了。

心性跟為人,成為了評判其是否合格的標準。

而直不疑是君子,天下公認的道德楷模。

甭管這裏面有沒有注水,是否曾經有過炒作什麽的。

至少,這麽多年來,直不疑始終維持著自己的君子形象。

他翩翩有禮,謹守法度,從不越距,他溫文恭謙,平易近人,禮賢下士,即使是對待下人,也從不擺官架子。

看上去,直不疑是一個標準的儒家清流。

但很可惜,他是黃老派的政治家。

黃老無為,又無所不為。

作為目前黃老派的中堅之一,直不疑就是一個典型的曹參式大臣。

對類似曹參這樣的黃老派政治人物來說,他們並不需要自己多麽有才華,多麽有能力或者幹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他們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可以了——把自己手底下的專業人士跟有能力的家夥找出來,然後委以重任。

剩下的,就是自己在家裏喝喝酒,彈彈琴,欣賞風花秋月,四季變化即可。

這種省心省力,而且,極易推廣的為官之道,在過去幾十裏,曾經一度興盛無比。

著名的平陽懿候曹參為相國的時候,為了告訴天下人,他確實不想管事,幹脆天天喝酒,將國家大政,全部委任給那些他提拔的手下。

曹參不止自己不管,還禁止其他人瞎管。

惠帝曾經就想要管上一管,然後被老曹噴了滿臉口水。

也就是最近十來年,法家力量的重新崛起,才打破了這個局面,讓一潭死水的政局,有了漣漪,有了波折,也有了生氣。

而這個站出來的大農中丞,在名義上,是直不疑的副手。

但實際上,滿朝上下都心知肚明,此人才是現在漢室國庫真正的掌舵人。

跟少府、太仆這兩個衙門不同,這個大農中丞,不是劉徹硬塞給直不疑的。

而是直不疑自己挖掘出來的人才。

看看他的履歷就知道了。

十年之前,他只是一個上計吏,每年跟著郡國的上計車輛,往來長安,無避寒暑。

當時,他可能也就粗略的能認識幾個大字。

但今天,他已是漢室最強的幾個財會之一,據說,他只要看一眼賬簿,就能瞬間通過心算,得出結余虧空的數額。

“番卿有什麽要說的?”劉徹站起來,問道,對待專業人士,劉徹永遠都保持著足夠的敬重。

番姓是很孤僻的一個姓氏。

但在漢室的歷史上,姓番的大臣,通常都以腦洞特別大而著稱。

譬如,眼前這個臣子有個兒子叫番係。

未來會異想天開,居然想挖開三門峽,讓黃河跪下唱征服。

若只是想想,那也就罷了。

但關鍵是,人家付諸了實際行動……

雖然,最終這次嘗試以失敗告終,只留下了數十萬畝渠田和一個異想天開的笑話。

但,至少勇氣可嘉。

“臣訓昧死啟奏陛下:臣以為,丞相所言,極是!陛下憂心天下,欲開源節流,也是極好!”大農中丞番訓慢條斯理的一字一句的,極有條理和節奏地說道,這也是搞財會的人的職業病了。

“只是,臣有兩個疑問,不知該不該說……”他擡起頭,看向劉徹,問道。

“愛卿請說……”劉徹面帶笑容的道。

“那微臣就鬥膽了……”番訓叩首道:“陛下,高皇帝曾令有司,訓曰: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於民!今陛下欲開源,征商賈之稅以濟元元,臣微末之智,粗劣之言,難敘其美,只是……今陛下因用度而不顧祖宗法令,難保翌日不會有人,循陛下之例,橫征暴斂!”

劉徹的臉色,頓時就變得尷尬了起來。

老劉家有兩條祖宗法度,是憲法一樣的存在,沒有那個皇帝敢去動這兩條祖宗法度。

第一條,就是劉氏天下的根基和法統人心所在的“約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