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文治(二)

何止是接受不能啊!

有些博士,甚至已經是怒不可謁了!

兩千石《春秋》博士董仲舒首先就站了出來。

他出列奏道:“臣《春秋》博士仲舒昧死以奏陛下:臣竊聞聖人制禮樂各有由,王者定制度各有因,今陛下立太學,以諸子百家授業,興禮樂教化於天下,施大德於四海,臣謹為天下賀……只是,這數學、地理,格物諸課,臣愚以為,此三代所未有,列國所不用之課,陛下當三思之……”

黃老、法家等諸子巨頭,也紛紛跟進,奏道:“陛下,太學,國之重器也,禮樂教化之地,不可不慎啊,還請陛下三思!”

劉徹笑眯眯的看著這些家夥。

若沒有重生一回,這會,劉徹的思路肯定要被這些帶到溝裏去,去考慮什麽文人相輕,吐槽不重視基礎教育,尤其是數理化了。

甚至可能跟這些家夥撕破臉皮。

但重生一回,劉徹已然知道,在政壇上,很多事情在表達的時候,通常都會用一個很隱蔽的方式。

誠然,這些博士,不算政客。

但,誰告訴過你,學術界,就不是政壇了?

在事實上,在多數情況下,學術界比政壇還政治!

你以為搞學問的,就全部是清心寡欲,品行高尚的賢達名士?

但在事實上,古今中外,學術,從未遠離政治,學者從來都是政治人物。甚至他們陷得比政客還要深!他們之間的鬥爭之殘酷,比政壇上的政爭,還要可怕。

政爭,只要把政敵弄下去,基本就沒人追究了。

但學術爭執,卻極可能連續數個世紀,直至將那個敵人徹底消滅,從肉體到精神,全面摧毀,他們才會善罷甘休!

假如說,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那麽,學術思想就是統治階級的政治鬥爭工具。

所有的一切法律、政策和學術思想,歸根結底,最終是要給統治者服務的。

正如同不符合統治階級意志的法律,會變成一張廢紙一樣,不符合統治階級意識形態的學術思想,最終也會消亡。

只是,學術界或者說文人,從來都比較矯情,哪怕是要出來賣,人家也會扭扭捏捏好一陣,而且會極為糾結的努力清除一些可能太過明顯表露自己赤裸裸的功利性目的的要求,而將這些要求隱藏在一些曖昧性的詞組裏,讓皇帝去猜——反正皇帝只要不太笨,多花點時間琢磨總能猜得到——哪怕這個皇帝實在太笨了,怎麽猜也猜不出來,那也不要緊,這個時候,會有一些謀臣啊智囊啊在旁邊提點。

這樣一來,士大夫學者們,就能將自己的現象,維護的非常好。

讓不明就裏的人,以為他們是純潔可愛白蓮花……

哪怕是兩千年後的學術界,也依然如此。

更何況如今?

所以,劉徹根本就沒把這些人說的話當真,而是去仔細揣摩他們的言外之意。

董仲舒說:聖人制禮樂各有由,王者立制度更有因。

其他人更是口口聲聲“禮樂教化,國之重器,不可不慎。”

什麽時候,立場南轅北轍,理念各自矛盾的諸子百家如此齊心合力起來了?

更何況,這數學跟地理,在如今的地位,可是非常非常高的。甚至是世人衡量一個人學術造詣的標準之一!

即使格物,也不算太過激進。

大學就說了格物致知,在太學安排這樣一門課程,不算過分。

那麽問題來了,這些學霸或者說學閥們,反對在太學安排這幾門課程的目的何在?

他們總不能是因為對數學跟地理、格物這三門課程本身反感而反對吧?

這樣既不合理也不科學,更加幼稚無比,更不是一個正常的人會幹出來的事情。

必然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和更高的動機。

劉徹揉了揉太陽穴,一時半會,他也想不到這些家夥的真正目的何在。

但沒有關系,歷來,皇帝跟學閥之間的遊戲規則,就講究有來有回。

就像歷史上武帝跟董仲舒在天人感應上的對答一樣。

一方問,一方答,一方再問,一方再答。

最終,雙方的立場迅速接近,然後,交易完成,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皇帝得到自己統一天下話語權跟思想的好處,而董仲舒則得到了自身派系獨尊的名義。

於是,劉徹想了想,然後,道:“朕聞天地不變,不施其化,陰陽不變,物不昌茂,是故易雲:通其變,使民不倦!詩曰:九變復貫,知其所選!今朕嘉唐虞而樂殷周,據舊以鑒新!乃命太常於太學,益數、地理、格物三課程,本欲令天下士大夫,率民更始,諸子不明朕意,有所疑慮,本是正常,如今,朕詳作解釋,諸子當明朕意,若有疑慮,可直奏朕前,朕將親覽之!”

這些話的意思呢,非常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