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軍臣的悔意與恨意

散會後,軍臣的心情很難平復。

他滿腦子都是各種糾結的情緒,他看向南方,在遙遠的千裏之外,巍峨的長城,如同一道鐵閘,牢牢的守住了世界的分界線。

想拿下長城防線,匈奴人付出的代價,一次比一次高。

五年前,右賢王入侵,好歹還逼近了漢朝的核心地帶,嚇得漢人不得不舉國動員。

五年後的今天,與當年右賢王南侵兵力相當的匈奴軍隊,卻被漢朝人包圍在了馬邑城下。

甚至折損了折蘭部族。

而匈奴騎兵的馬蹄,卻連長城上的灰塵都沒夠到!

長此以往,再過五年,漢軍豈非是能出塞,直逼匈奴的核心,與匈奴騎兵在廣袤的草原上競技?

軍臣的內心,對此憂心忡忡。

然而明知如此,軍臣卻發現,自己似乎對此毫無辦法。

甚至於,他不能將單於庭的主力,放在南方,跟漢朝對峙,以保證草原的安全。

這既是經濟原因,也是政治原因。

在經濟上,匈奴帝國承擔不了十幾萬主力騎兵,長期駐屯在幕南帶來的沉重負擔。

在政治上,軍臣也沒辦法更改自己既定的戰略。

那等於自己抽自己嘴巴,等於告訴其他人——單於犯錯了。

而犯錯的單於,活不長!

在這個世界上,莫說是一國君主了,就是普通人,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且公開承認和檢討錯誤的人,也沒有幾個。

而在政壇上,犯錯之後,死不承認,擺出一副死豬開水燙的架勢,哪怕頭撞南墻,也絕不會回頭的個人或者利益集團,從古自今,層出不窮。

無論東方還是西方,都是如此。

軍臣不會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

“漢朝皇帝……”軍臣在心裏喃喃念叨起來。

他明白,且清楚,現在,這個世界的霸權,已經在向漢朝轉移了。

馬邑之戰,以最清楚的事實,告知了每一個人——漢朝已經獲得了在漢匈關系中的主動權。

匈奴雖然依然在騎兵的數量上占據優勢。

但,匈奴帝國只用幾萬騎兵甚至一個部族的騎兵,就耀武揚威的在長城邊境肆虐,甚至侵奪漢朝邊民的生命和財產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從今以後,漢朝不再需要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防備從北方來的騎兵。

他們今天能在馬邑城下圍殲超過四萬的匈奴精銳,明天,同樣能在雲中或者上谷,圍殲相同甚至更多數量的匈奴軍隊。

他們甚至可以將戰火,燒到草原上。

漢匈兩國的攻守之勢,已經轉變。

漢朝獲得了戰略進攻權!

就像過去的匈奴騎兵一樣,沿著漫長的長城防線,漢朝的騎兵,隨時隨地,都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出塞,來塞上草原,引弓之民的國家旅遊、打獵、觀光。

更可怕的是,匈奴沒有長城,所以,連預警的時間和機會也沒有。

漢朝騎兵一出塞,通常就可能捅穿某一路的匈奴部族。

不止是農耕文明害怕被遊牧民族的騎兵侵略和打擊。

遊牧民族,在強盛的中原帝國面前,其實更加脆弱!

在百五十年前,中原的燕趙軍隊,橫掃著整個大草原。

趙將李牧,燕將秦開,用著包括匈奴在內的許多部族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的甲胄。

短暫統一的秦帝國,更是吊打了全世界。

秦軍的長城兵團,直接把要塞修到陰山腳下,整個幕南,連一個放牧的遊牧部族也沒有。

秦軍每年光是在陰山腳下,就要砍掉幾千個腦袋。

今天,強盛的統一的中央集權的中央帝國,再次露出了它那猙獰的爪牙和殘暴嗜血的一面。

“不敢南下牧馬”的恐懼,重新浮上了軍臣的心頭。

讓他回憶起了,那些老輩的傳說和神話故事裏的那些來自南方中原的強大軍隊的身影。

以及那些隱藏在這些故事和傳說的某個細節中的不經意的描述——因為沒有足夠的母乳,嬰兒餓的整日整日嚎啕大哭,吃不到鮮嫩青草的牲畜,成批成批的餓死。

偶有幾頭健壯的,就會成為部族的希望。

就是奶酪和馬奶酒,也成為了貴族們的珍饈。

單於的餐桌上,只有少量的肉幹。

所有的部族,都奄奄一息。

不得不向更遙遠的西方和北方遷徙。

軍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種災難,距離它上次出現不過百年。

至今也就四代人而已。

“本單於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重演!”軍臣在心裏說著。

作為單於,他很清楚,假如漢軍出塞了,那他們肯定會比他們的祖先做的還要幹脆和過分。

到那個時候,匈奴人就要不斷流血。

數不清的人民和牲畜,將會在戰爭中死於戰火、饑荒和疾病。

遊牧部族,其實遠比農耕民族,更加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