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土雞瓦狗(二)

劉徹冷眼看著眼前的這些臣子,這些士大夫貴族們。

他的心裏,一座火山正在噴薄。

“卿等難道就無人能佐朕了嗎?”劉徹冷冷的問道。

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柄利劍,插到了這些大臣心坎上。

但,群臣依舊無人敢站出來。

只是一個個都跟小學生一般,頓首而拜:“臣等無能……”

“你們不是無能……”劉徹提著天子劍,站起身來,看著他們:“只是不敢而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漢家朝野上下,就刮起了一股歪風邪氣。

尤其是兩千石朝臣之中,這股歪風邪氣,刮的非常猛烈。

相互推卸責任,踢皮球。

這只是尋常而已。

更可怕的是,這些九卿兩千石,為了政績和名聲而相互推卸責任,踢皮球。

或許有人會奇怪:相互推諉責任和踢皮球什麽時候也能成為政績?

但事實就是如此。

當漢家政局漸漸穩定後,朝堂上就出現了“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歪風。

當然,這個鍋呢,要劉徹的祖父,那位“聖人”天子來背。

當初,北平文侯張蒼佐太宗為相十四年。

因為在新恒平一案和改朔問題上,張蒼堅持己見,跟皇帝剛正面。

雖然最終事實證明了,張蒼是正確的。

但悲劇,恰恰因此而來。

正因為張蒼是正確的,所以,他被罷相,逐出長安。

從那以後,百官中流行起了所謂“長者範”。

什麽叫長者範呢?

張釋之就解釋過:夫絳候、東陽侯稱為長者,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學此薔夫喋喋利口捷給哉!?

張釋之的說法,或許不為過。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後面的人把這個風氣帶壞了。

以石奮、張歐和直不疑這樣不靠能力靠資歷和名聲做官的人的成功,更是將這股歪風邪氣,推到了高峰。

石奮為官五十年,啥事也沒幹過,最終卻以兩千石上大夫勛退休。

張歐當了三年廷尉,前前後後,總歸批準了十幾個死刑犯的死刑。

就這,他還是流著眼淚,痛不欲生的批準的。

仿佛殺的是他的子侄一樣……

直不疑就更妙了,除了相貌和人品外,劉徹幾乎沒有聽說過他還有其他什麽特長的。

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官僚一看這些成功例子,哪裏還不懂學習?

既然累死累活,都不一定比的上袖著雙手,跟個雕塑一樣立在朝堂上的人。

為何要去累死累活呢?

我輩士大夫,坐在家裏清談雅問,豈不快哉?

而這次齊魯的陣仗,可是嚇壞了這些官僚。

這麽大的事情,不管是怎麽說,怎麽做,最後都會有錯。

既然如此,皇帝想罵就罵,想噴就噴唄。

又不會掉塊肉!

劉徹對這些家夥的想法,簡直是洞若觀火。

若在過去,劉徹還真不能把他們怎麽樣!

看看這些家夥吧!

靠山不是姓竇,就是姓薄,都是些近親繁殖下的產物!

“一朝天子一朝臣!”劉徹在心裏想著:“是時候換點新鮮血液入場了!”

正好,這些蠢貨給了劉徹最好的借口。

居然承認了自己的無能!

或許,他們以為現在的朝局,還是一個月前的朝局!

“爾等既然承認自己無能……”劉徹提著天子劍,冷笑著說道:“那麽就乞骸骨罷!”

“朕的天下,朕的國家,不養無能之輩,不用五蠹之臣!”

“尚書令何在?”劉徹拔劍出鞘,劍指前方。

“臣在!”汲黯立刻步至台階下,跪下來,恭身受命。

“錄詔吧!”劉徹說道:“宗正丞負,上大夫容、內史丞章、少府丞徐等,不能佐朕治國家,其皆罷之!”

將劍收回鞘,劉徹轉身,提著綬帶,回到禦座之下。

而他的身後,十幾位千石至兩千石不等的朝臣,過去顯赫的大人物,甚至是薄竇外戚的關系戶,紛紛愣住了。

然而,如今的天子,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即刻就有沉默的武士上前,持著斧鉞,對他們說道:“諸位貴人,請吧!”

這些大臣,這些顯赫的貴人,曾經在朝野擁有龐大力量和無邊威勢的所謂清流團隊。

此刻,一個個都雙眼無神,只能是跪下來,深深一拜,然後解下自己腰間的綬帶,奉上印璽,脫下冠帽,頓首再拜,道:“臣等謹奉詔!”

不奉詔,還能如何?

劉氏天子,利用這樣的忽然襲擊和冷箭攻擊,拔除那些他所不喜歡和欣賞的政治勢力和政治團體,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太宗放丞相絳候周勃,逐北平候張蒼時,都是這樣,在朝會上抓住他們的一個失誤或者就是捏造了一個借口。

輕輕松松,簡簡單單的就讓這兩位一個有扶立之功,一個輔佐十四年,政績斐然的巨頭黯然退場,甚至晚景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