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 材官不死

到了夏五月,連平民百姓也開始感覺到了戰爭的腳步聲正越來越近。

“今天的米價又漲了啊……”有人搖頭嘆息著。

長安米價在短短一個月內,官方牌價就從每石五十五錢左右,漲到了六十五錢。今天更是突破了六十五錢的紅線,漲到了六十七錢。

讓許多市民一時間,生活都有些拘謹。

尤其是那些滯留在長安,等待考舉的年輕人。

李沮看著自己兜裏最後的那幾十個銅錢,搖頭嘆息。

他是一個身高七尺八寸的大丈夫,每餐至少都要吃三大碗粟米飯才能果腹。

但如今,粟米越來越貴。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買那些麥粉制成的大餅和饅頭來填飽肚子。

“離考舉開始,還有兩個月,這兩個月,我必須得找點別的事情做……”他擡頭看著一張張貼在露布下的告示,心裏自語:“難道,我要走回老路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的……”他猶豫不決。

李沮是雲中人,他家家族,世代都是以材官著稱。

材官,騎士,在漢室,都屬於特權階級。

看名詞就知道了。

官與士,豈是尋常人能被稱呼的?

在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的中國,社會地位等級,有著嚴格的界限。

平民參軍入伍,只能從卒子開始幹起。

而勛貴豪強入伍,卻是從軍官開始。

材官、騎士,就是預備役軍官的稱呼。

想當年,漢軍大步兵主義制霸時,材官、強弩,稱雄天下。

出門別人問起來,可以昂著頭告訴他:吾乃材官某某。

但現在……

別人大概會哦了一聲,然後轉頭狂熱的奔向那位掛著“北地騎士”頭銜的人,阿諛奉承。

尤其是馬邑之戰後。

民間就有民謠傳唱了:丈夫從戎去,騎射逞英豪,驅策千萬裏……

完全就沒有昔日強盛的材官和強弩們的份。

這也是事實,整個馬邑之戰,材官和強弩們,都是在打醬油。

最多,就是幫著打掃一下戰場,割割首級。

許多傳統的依靠材官、強弩而顯貴的軍將世家,紛紛衰落。

取而代之的是新興的騎士和其家族。

許多人被迫轉行,去學習騎射。

但李沮轉行,卻有些晚了。

他年紀太大——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七年,他所接受的教育,也全都是重步兵的戰法。

舉著巨盾,穿著重甲,為中軍提供掩護。

一下子就要從結陣防禦,轉向騎兵。

李沮茫然失措。

這也是現在漢家多數以材官為根本的基層武將世家面臨的問題。

新時代的戰爭,是騎兵在唱主角。

過去,幾千幾萬人結陣對敵,層層推進的打法,在騎兵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

大量的材官及其家族,無法適應這樣的局面,只能如同李沮這樣,來到長安,參加考舉,碰碰運氣。

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以失敗告終。

他們,從小到大,接受的是怎麽殺人的訓練。

拿筆杆子,固然會,但怎麽比得上那些從小就在念書的人?

這就好比田忌賽馬,非要拿著自己的短處去跟別人的長處較量,那自然是必敗。

但材官們沒有辦法。

他們不像那些強弩們,強弩善射,哪怕是騎兵大爺在牛逼,也得帶上他們。

更何況,多數強弩,不是會騎馬,就是有著能使用大黃怒這一類大殺器的技能。

哪像李氏?

從小學的就是怎麽將長戟捅進敵人密集的陣型裏,或者怎麽應對敵人射來的箭雨。

專業完全就不對口啊!

李沮和他的父親,現在都知道。

家族倘若不能在他們這一代完成轉型,那麽,以漢家的爵位遞降制度。

到了下一代,李氏就要被開除出“士”的階級,成為庶民。

正頹廢之時,李沮的一個朋友,從遠方奔來,一邊跑,一邊喊道:“李大郎,李大郎,快去上林苑!”

“怎麽?”李沮迎上前問道:“可是有貴人將去上林苑?”

對於在長安的待考士子們來說,在待考期間,多數人有兩件事情是必做的。

第一件,就是找個能賺錢養活自己的工作。

不管是去作坊當賬房,還是去給貴族們當食客,門人,總而言之,他們得找到一個飯票。

第二,就是要努力尋找一個能欣賞自己的貴人。

一旦遇到伯樂,那麽,所謂的考舉,就和過家家一樣了。

特別是,長安的士子中,曾經發生過有英才因為才華橫溢,而被一位貴人看中,貴人大手一揮,動用了自己家族的特權,直接將那位士子保送進了考舉的第三輪,從此踏上青雲之路這樣的佳話。

所以,在長安的士子,無論是清高的,矜持的,還是浮誇的,統統都會努力尋找和抓住任何一個與貴人們接觸,向貴人們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