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0章 畫大餅(二)

看著館陶急切的眼神,劉徹笑了起來,畫餅這種事情,作為穿越者,可比這西元前的人們厲害的太多了!

尤其是,劉徹見過後世各種各樣的資本運作。

他對著館陶,輕聲解釋著:“當今之世,食祿者與民爭利,為國之大患,然而,人心向利,乃為本能!古者,官員俸祿和貴族食邑之得,遠高於他人,故此君子坐垂,不貪小利!而方今之世則不然,一賈販之,歲得數萬、數十萬乃至於數千萬……”

館陶聽著,不明所以,她雖然是帝國的太長公主,但文學造詣和文化知識就……

但屏風之後的周亞夫聽了,卻是暗自沉默。

作為丞相,他當然知道,目前的天下是個什麽情況。

一方面,國勢暴漲,帝國文治武功,幾可與三代相媲美。

而在另外一方面,社會卻在割裂,在撕裂,在傷痛!

自太宗以來,寬松的經濟政策,促使了商賈和工商業的興盛,先帝之時,就已經有巨賈,家訾以數萬萬計。

譬如,太宗的寵臣鄧通,竟然手握著數十萬萬的鑄錢產業!

與之相比,即使是食邑一萬戶,身兼九卿的列侯,一歲所得,也不過數百萬而已。

本該低賤的商人,因為財富而富貴。

本該高貴的士大夫列侯,卻因為財富而在商賈面前相形見絀。

這樣猛烈的沖擊,造成了人們三觀的動搖。

是以,從賈誼開始,漢家文壇和政壇,就開始著重討論和議論相關議題了。

而這些討論,最終在晁錯手中,形成了一個體系。

《貴粟疏》之中,明確提出了“黃金珠玉,寒不能衣,饑不能食”的論點,更強調了當今天下“法律賤商人,而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然農夫已貧賤矣”。

但在今天,即使是晁錯當年看似激進的論點也已經落伍了。

元德以來,商賈的崛起速度越來越快!

百萬、千萬甚至萬萬家訾的商賈,越來越多。

與這些富裕、奢華的商賈的財富相比,封君們羞愧的只想找個地方鉆進去,列侯們紛紛羨慕嫉妒恨,而士大夫們則悄咪咪的開始指使旁支和庶子們經商。

整個社會,都被財富被黃金割裂了。

倘若保持這樣的情況,繼續發展個三五十年,周亞夫甚至能預測到,未來,很可能,商賈之中也能出現封君,也可以出現列侯(現在已經出現了)。

而這無疑引起了整個列侯、士大夫集團的警惕和不滿。

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列侯私底下議論說:“彼輩(商賈)貪利無義,無君子之風,誠為可恨、可殺!”

士大夫們也都紛紛公開討論:“夫賈人無信,故奸詐巧飾;賈人無義,故無所不用其極;賈人無德,則殘虐害民……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正是這樣的風潮,不斷推波助瀾,使得這次長安九市的搬遷方案一公布,整個長安的大部分列侯貴族外戚都行動了起來。

按他們的說法是——吾等是要來凈化大漢商場的不正之風,用君子之風來洗滌這些歪風邪氣,做榜樣的。

當然,事實如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這些問題,周亞夫知道,根子出在那裏。

但他卻無可奈何。

因為,這些事情,似乎就是天子在暗地裏操縱的。

仔細想想,元德以來,天子的舉措吧。

先是鹽鐵官營,鑄錢權收歸國家,鑄造五銖錢,國家收入大增,所以,他可以宣布“永不加賦”,又可以利用這龐大的財源對外擴張。

然後,安東大開發和淘金潮,吸引了大量移民,但在同時,海上航路也因此打通。

齊魯的物資和財富、人員,可以通過海上航路直抵安東和朝鮮。

陳嬌的捕鯨業和臨邛兩位國丈的冶金業,日進鬥金。

悲慘的西南夷和倭奴列島上的倭奴們的命運無人問津。

而海洋貿易的漸漸興起,導致了商業的進一步蓬勃發展。

流動起來的貨物和人員,將財富帶到了天下人面前。

刺激著一批又一批百姓投身於工商業。

到今天,天下從事商業、運輸、手工業和紡織業、冶煉的從業人員,幾乎達到了三四百萬之多。

而他們創造的財富,卻遠超三四百萬農民的產出。

實際上在今天,中國的商賈力量,至少在財富方面已經奠定了基礎。

除非天子下令嚴厲打擊,重新確立關津制度,嚴格限制人口流動,不然,就無法阻止商人們的繼續興盛和繁榮。

正這樣嘆息著,周亞夫就又聽到天子說道:“先王之制祿,乃為備也,故夫祿必稱位!然今漢祿輕,遠輕商賈之利!此必有亂也!”

周亞夫聽著感慨的點點頭。

天子能夠看到這一點,這就說明,天子不是不知道外面的情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