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5章 京兆尹

宣室殿之中,劉徹端坐在禦座上,望著跪拜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出現在天下面前的全新京兆尹系統的主要官員們,心中自然感慨萬千。

“新化候京兆尹薄世,都安東五年,愛民如子,深合朕心,此番命卿為京兆尹,望卿再接再厲,不負天下,不負朕望!”

聽到天子的贊譽,薄世連忙拜道:“不敢!唯願殘軀,為陛下門下狗彘……”

而其他大臣,則都是心情復雜的看著薄世,以及薄世屬下的那些年輕官員。

這些人,有的是從安東隨薄世一同入京,有的是在齊魯吳楚的地方英才,更有著自布衣而起的寒門士子。

他們來自於諸子百家,社會各階層。

有封君之子,有農民之子,有軍人之子。

有法家門徒,儒家士子,甚至墨家背景。

這些來自社會各階層的年輕人,雖然來源不同,出身不同,但都有著一個相同的鮮明特征——年輕!

最年長的是長安令楊暉。

他今年剛過而立之年,不過三十歲!

但這個小吏的兒子,卻在河東郡一步一個腳印,用了八年時間,從一個薔夫成長為主薄,及至今日,衣冠朝服,正冕而立!

不出意外的話,五十歲前,絕對可以成為九卿!

這太恐怖了!

許多列侯看到楊暉,只想回去將自己家裏的幾個不孝子的腦袋都給錘爛!

而最年輕的孔僅,今年才二十四歲,在尋常人家之中,可能剛剛承擔起一家之重。

但他卻已經當了三年官了。

從公開的履歷來看,他曾經先後歷任了南陽鐵官令、南陽鹽鐵令、雒陽鹽鐵都尉。

如今被調入長安,出任京兆尹下屬的市坊司令。

而孔僅也由此成為大漢官場上第一個以商人子弟的身份,而出任高級文官的先例。

破除了商賈子弟不能為官的禁令。

雖然這禁令其實早就已經失效了。

前有張釋之,以商賈子弟而列為九卿。

後有主爵都尉衙門,上上下下,大部分都是商賈子弟。

甚至,如今每年考舉,商賈子弟的比例都是不斷提高。

去年,考舉士子之中,商賈子弟首次破千。

今年,更是有可能突破兩千,在所有考舉士子所占份額雖然依然不及一成。

但是,瞎子都看得出來,再過十幾二十年,商賈、工匠子弟所占份額,將很可能占據三成甚至一半!

雖然許多人慌張惶恐,但卻無力阻止。

因為,這是時代發展,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

現在,除了地主,商賈的財富和力量,正在不斷崛起。

他們尋找、生產、制造、銷售、販賣、轉手,不斷的吸納著人口和勞動力。

而商業的利益是如此之大,以至於連許多原本世代耕讀傳家的士大夫家族也挽起袖子,悄悄的下場,開始了以工坊為業。

元老石奮和少府卿桃候劉舍,就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所以,在這個背景下,孔僅出任長安市坊司令吏的任命,無聲無息,甚至都沒有人討論和議論。

即使有,大家也聰明的選擇性無視了孔僅的出身以及他父兄的背景——孔僅是南陽孔氏之子,他父兄是目前南陽地方上最大的私營鐵器作坊主之一,他們家的作坊,歲產各類鐵器數萬件,遠銷睢陽、雒陽、彭城。其家訾以數千萬計。

當然了,孔僅出任長安市坊司令吏,孔氏也不是沒有付出代價。

上個月孔氏就將他們在長安好不容易買下來的幾個商鋪全部轉手……

與孔僅不同,另外一個官員的任命,則在整個長安朝野和輿論之中,都引發了軒然大波。

原郁夷縣縣令張恢被升遷為京兆尹的農稷令。

張恢此人,原本是士大夫之子。

他的父親就是大名鼎鼎的故廷尉江都王丞相張釋之。

其家學頗深,本人也素有微名。

但問題是——郁夷縣是什麽地方啊?墨家的大本營和老巢!

自元德以來,郁夷就是一個其他學派針潑不進,水侵不入的地方。

當地的地方亭裏,墨社林立,曾經有前往郁夷采風的儒家士子,看到了當地的情況後,哭著跑回長安對其師長哭訴:郁夷之地,戶戶皆立墨翟之像,村村皆有墨社之在,民凡生老病死,皆以墨法墨禮而治之,禮樂崩壞,大道不存……

對儒家來說,郁夷縣的情況,就像是末日一般。

因為當地,墨家接管了所有的民生。

一方有難,必定八方支援。

士大夫地主豪強,失去了所有運作的空間。

這等於從根本上否定了儒家所認可和所認同的人生觀、世界觀、義利觀。

對於儒家來說,郁夷就是地獄。

而除了儒家,法家和黃老派,也是這麽個感覺,只是感覺和反應不如儒家強烈。

畢竟,對於貴族地主來說,墨家墨社控制下的岐山原地區,就是一個噩夢,仿佛一個幽靈,徘徊在他們的頭頂,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