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4章 遊說(二)

晁錯要上台?

最擔心的自然莫過於儒家。

這兩年,儒法之間的對立情緒已經越發高漲了。

法家的巨頭們揪著儒家的“直躬案”和“三北案”,窮追不舍,意圖在道統上否定儒家的“道”。

儒家當然不會坐以待斃,挖出秦代的法家的黑材料,狂黑不止。

幾乎將法家打扮成為了秦亡的罪魁禍首。

兩者之間在思想層面的交鋒是如此激烈,以至於,儒法兩派的士子,現在已經可以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了。

儒生,必戴儒冠,穿儒服。

而法家士子,自詡拂士,頭戴的是獬豸帽,身穿的是絳衣,這種絳衣是深黑色的常服,以白線鑲邊,是從過去的典獄官和刑名官吏的常服基礎上改進而來,所以法家成為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制服黨。

而儒法對立至斯,兩者的合作基礎,蕩然無存。

剩下的只有競爭和對抗。

“獨錯不可以為相!”坐在自己家的院子之中,品茗著來自齊國歷山出產的頂級茶葉,董仲舒臉上帶著些許的怒意。

他修養素來很好,但,晁錯將成為丞相的消息,還是讓他無法安奈內心的憤怒和恐懼以及嫉妒。

明眼人都知道,晁錯一旦入主丞相府,對儒家來說,就是一個災難!

拋開晁錯的法家背景不談,單純以他的性格和行事風格來說,他要上台了,第一個要懟的,恐怕就是齊魯吳楚地區的儒家學苑。

他甚至都不需要表態,只需要卡一下儒家各個學苑每年的補貼款,隨便找個借口理由拖上幾個月,或者幹脆扣著不發。

那儒家各大學苑立刻就要陷入財政危機。

特別是他董仲舒的廣川學苑,一旦沒有了每年朝廷和天子的補貼款。

那現在盛極一時的廣川學苑,立刻就要陷入危機之中。

更何況,丞相能打的牌還有很多很多。

尤其是,丞相手裏掌握的考績評價大權,簡直就是殺手鐧。

董仲舒覺得,若自己做到了丞相之位上,也肯定會拿著丞相的權力,為難和刁娜法家出身的官員。

至於借口?不要太多了。

譬如,某人上計考核,按照制度,本該升遷。

這個時候,自己只要說一句“XX是個好官,XX縣百姓離不開他呀……”

這個對象不就要被按在該地了?

漢家縣令一般四年一動,換句話說,四年按一次就可以了。

而一個人能有幾個四年?

特別是,儒家的士子,普遍存在動手能力不足和眼高手低的毛病。

出人才和能吏的幾率,本來就遠遠小於其他學派。

換句話說,晁錯做了丞相,壓根不需要費太大力氣,壓住那幾個特定的對象就可以了。

只要按住了這些儒家的頂級精英和人才的升遷之路,那,儒家永遠也不要想在政壇上取得什麽地位。

永遠只能當一個在野派,只能做一個名義上的第一大學派。

“董子言重了啊,言重了啊……”坐在董仲舒對面的,卻是一個頭戴著獬豸帽,穿著一席兩千石官服的老翁,這老翁正是當今法家學派在理論界和思想界的扛把子,晁錯的授業恩師,兩千石《法經》博士張恢。

這兩年,儒法雖然辯論不休,下面的年輕人,更是勢同水火。

但,高層的學者們的關系,卻並未破裂。

張恢經常會來董仲舒這裏蹭飯,而董仲舒而時常會去張恢家裏坐一坐。

這倒不是兩人臭味相投,相見恨晚。

實在是儒法兩派,雖然都覺得對方是個混賬,但回過頭來仔細想一想,卻都還存著將對方收入自己後、宮,做個小妾的希望。

畢竟,大家都不傻。

儒法聯手的威力有多強,不需要去考慮。

不管是用外法內儒,還是儒皮法骨之策,兩派攜手,足以讓黃老派、墨家和雜家,統統都跪下來唱征服。

甚至足以壟斷法律、道德和思想的最終解釋權。

可惜……

未央宮不會允許出現這樣的情況。

無論是董仲舒,還是張恢,都深深的明白,當年石渠閣之會前,自己收到了一些什麽訊號?

當今天子在當時,已經發出了明確而強烈的信號——儒法合流?不可以!

儒法只能競爭!

而這位天子的意志,是不容任何人違背的。

誰違背,誰就要吞苦果。

看看現在長安的列侯集團們吧!

元德元年至今,漢室列侯數量雖然基本保持一致,但人卻幾乎換了一批了。

七年時間,上百位列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下台了。

活下來的幸存的舊貴族,幾乎都是類似桃候劉舍這樣的“永遠擁護聖天子,誰是天子擁護誰。”的墻頭草和馬屁精。

面對這樣的局勢,儒法兩派,除了暗自嘆息一聲,然後調轉過頭,互懟之外,已經沒有其他任何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