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4章 流血的單於庭(四)

狐鹿涉自然是支持夏務運動的,而且是不惜一切的支持!

馬邑之戰、高闕之戰與燕薊之戰,給匈奴的創傷太大太大了!

前後三個右賢王,兩個大當戶,百余位骨都侯,身隕沙場,連單於都折了一個進去!

匈奴幾乎所有的主力精銳萬騎,不是被殲滅,就是遭到重創。

在戰爭中,匈奴帝國失去了大量人口和一半的牧場。

就連作為王族的孿鞮氏,也死了上百人!

錯非,還有西域諸國可以補血,還有西方諸國可以劫掠。

今日之匈奴,必定是一片哀鴻遍野,生民十不存一的慘狀!

這樣的失敗,比任何天災,任何劫難都更慘重!

目睹和親身經歷了這一切後,狐鹿涉沒有辦法不支持夏務運動。

狐鹿涉知道,匈奴人想要存續下去,就只能進行漢化,全面學習漢朝,甚至照搬漢朝的一切制度!

漢人的祖先,能夠胡服騎射,強大自身。

引弓之民也能冠帶漢服,學習漢人,強大自身!

只是,開始改革後,狐鹿涉才明白,這到底有多難!

不僅僅外人會詰難,會攻仵,會質疑,會反對。

便是自身的嫡系與基本盤,也會反對、不滿和質疑。

每走一步,都是艱難無比。

狐鹿涉用了整整兩年時間,才說服了自己的嫡系和親信們,去學習和使用漢字,去嘗試穿戴漢服,用漢禮會面,說漢話看漢書。

但一觸及漢制改革這個事情,就千難萬難了。

也就是句犁湖,在西征途中,搞成了軍功勛爵制度。

還是一個半成品,與漢朝相比,還相差甚遠。

更沒有一個足可保障這個制度的法律體系和制度框架。

僅僅只是一些口頭許諾和諾言而已。

此刻,聽完陽罔的話,狐鹿涉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改革會如此艱難。

因為……

“本王太仁慈了……”狐鹿涉在心裏幽幽念著。

他想起了冒頓大單於當年的進取之旅,那時候,匈奴只是這草原上的一個小不點。

根本無法與東胡、月氏這樣的超級勢力相比。

頭曼單於軟弱無能,東胡人又咄咄逼人。

冒頓大單於於是鳴鏑弑父,發動政變,用鐵與血清洗整個單於庭,樹立自己的威信。

然後率領匈奴,向東胡開戰。

不過十余年間,匈奴便拳打東胡,腳踢月氏,終於建立了有史以來第一個統一草原的帝國——匈奴帝國!

現在回想,若冒頓大單於與自己這般,如婦人一樣心慈手軟,匈奴永不可能崛起!

他又想起了老上大單於的改革。

當初,老上大單於決定統一引弓之民,將各部統統同化為匈奴。

結果遇到了內外的強大反對。

甚至有部族悍然發起叛亂,老上大單於平定叛亂後,眼見反對聲太大,不得不終止了改革計劃。

結果就是,匈奴帝國,繼續一盤散沙,各部各自為政,力量不能攢成拳頭。

以至於,匈奴先敗馬邑,再敗高闕,終於在燕薊之戰丟掉了過去數十年積攢起來的全部底蘊與國力,只能蜷縮到幕北,依靠大漠天險,舔砥傷口,苟延殘喘。

倘若當初老上大單於能如冒頓大單於一般,毅然決然,不惜代價,用血與火肅清不服,用弓與刀蕩平反對,以屍骨和鮮血鑄就改革之基。

整個草原,盡為匈奴,匈奴也就可能不會遭遇馬邑、高闕、燕薊之敗。

說不定還能入主長安,稱帝未央宮呢!

至少,不會落到今日下場!

他又想起了自己這些日子以來聽說的漢朝在幕南的動作。

漢皇帝命其大將執金吾昌武侯郅都為護匈奴將軍,命樓煩將軍潁陰候灌何為幕南都護使,命其外戚堂邑候世子安東都護府西部都尉陳須為征東將軍,各率大軍,前往幕南,鎮壓不服,強力推行漢化和編戶齊民之政。

大軍席卷萬余裏,鎮壓數十部。

據說蠕蠕、長林、林胡等大部族,盡為漢所破。

其王首級被懸於漢軍營壘之上,傳首各部。

幕南各部戰戰兢兢,恐懼不已,盡皆俯首臣服,聽從漢皇帝之令,跪列道路兩側。

按照漢朝人的說法是:王師所過,千族皆服,萬部俯首,民皆簞食漿壺以迎王師。

用鐵與火,漢朝人即將在幕南徹底建立穩固統治!

“善!”狐鹿涉想到這裏,手就已經握在了劍柄上,他舉步向前,望著匍匐在地上的那個奴才,那個折合馬。

鏘!利劍出鞘的聲音響起來。

“各國變法未聞有不流血而成功者!”

“匈奴變法之成功,就以你這奴才流血開始吧!”

哢嚓!

折合馬的頭顱飛到了王帳之中,鮮血嘩啦一下子噴湧而出,噴在了狐鹿涉的身上。

他回過頭來,提起折合馬的頭顱,跪到句犁湖身前,道:“大單於,臣以為哲別王所言正是真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