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10頁)

“伊萬先生,您也賞個光吧?”林滿江做出了邀請的手勢。

伊萬惱怒地盯著他:“林先生,你別以為耍個花招兒就能躲過去,沒那麽便宜的事兒,我要請律師來調查你們,讓你們吃官司!我就不信,大清國難道沒有法律?”

周明仁趕緊過來打圓場:“哎喲喂,伊萬先生,瞧您說的,這哪兒跟哪兒啊,就扯上官司了?”他拉著伊萬躲開門口,給眾人騰開道兒,指著屋檐上高懸著的匾:“您知道,這是誰題的字兒嗎?”

“我看你們中國字,誰寫的都差不多。”伊萬很不耐煩,此時他哪兒有心思琢磨這個呀?

“這您就不對了,”周明仁湊近伊萬的耳邊,小聲說道,“就這仨字兒,值銀子扯了去了!”

伊萬擡起頭來,疑惑地看了看:“誰寫的?”

“翁同龢!”周明仁一字一頓地回答。

伊萬冷靜下來:“翁同龢是誰?”

“連翁同龢您都不知道哇?”周明仁露出驚訝的神情,“那您在中國算是白待了。”

“我不知道的人多了,周掌櫃,您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這個翁同龢是誰?”

“皇上他師傅。”

“皇上他師傅?”伊萬沒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周明仁又解釋了一遍:“就是皇上的老師。”

“噢,皇上的老師給榮寶齋題字……”伊萬想了想,“那他們是親戚嗎?”

周明仁眼珠子一轉,意味深長地說道:“是不是親戚我不清楚,反正是關系深了去啦,要不然,榮寶齋怎麽能請到他的字兒呢?”

“就是皇上本人題的字,這官司我也要打!”伊萬氣急敗壞,帶著他的人走了。

那天晚上,霍震西和張幼林都沒有睡意,倆人躺在地鋪上聊天。

“幼林啊,我尋思著,你這兩天就該出去了。”

“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在這兒住著也挺好,咱倆做伴兒,日子過得也挺快。”張幼林顯得很無所謂。

“呸!咋這麽沒出息,在這兒還住上癮了?你才多大?該幹的事還多著呢。”

張幼林爬起來:“大叔,我走了,您怎麽辦?”

“聽天由命吧,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麽進來的嗎,你想聽嗎?”

“當然想聽,以前一問您就發火要打人,我幹脆不問了。我不管大叔您是因為殺人還是因為放火,反正我喜歡您。您要是被充軍發配,我就偷我媽的錢當盤纏去看您;您要是被判了死罪,我就給您燒紙錢,讓大叔您在陰間也有錢花。”

霍震西又一次被感動了,他也坐起來:“他媽的,你這孩子還真夠意思,我霍震西沒白交你這個朋友,有你這句話,我死了也不冤。好吧,我就跟你說說,我是怎麽進來的。”霍震西剛一挪動身子,忽然呻吟起來,臉上現出了痛苦的表情,“哎喲!我這腿……”

“怎麽啦,大叔?”張幼林湊過去,揚起臉來看著他。

“老寒腿,號子裏又陰又潮,老毛病又犯了。”

“我給您捶捶吧。”張幼林彎下腰,認真地給霍震西捶起腿來,霍震西向他敞開了心扉:“幼林啊,大叔我是個回回,在西北一帶還算是有些名聲。我們趕馬幫的人,比不得一般客商,人家做大買賣的有錢,可以請鏢局的鏢師來護鏢,我們是小本兒生意,掙的就是辛苦錢,把錢都給了鏢師,我們吃什麽?所以說,我們趕馬幫的人黑白兩道都得有朋友,講的是‘義氣’二字,運貨的路上遇到綠林中人,要先說好話,用江湖義氣打動他們,態度要不卑不亢,恰到好處。話說得太軟,人家會認為你好欺負,這樣你的財物就懸了;要是話說得太硬也不行,這很容易使對方下不來台,一旦到了對方覺得丟了面子的地步,這場仗就非打不可了。”

“那就跟強盜們幹一仗,總比被搶了好。”張幼林邊捶邊說。

霍震西搖搖頭:“趕馬幫的又不是官軍,人家幹的就是打仗的活兒,我們只有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才動手。先是用江湖切口和對方攀道,請人家讓一條路,必要時也得花些小錢,算是‘買路錢’;若是對方油鹽不進,非要搶貨,那就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以命相搏了。我年輕時仗著有些武藝,和綠林中人打過幾次,未落下風,一來二去就和他們混熟了,以後凡是我的貨,他們都給些面子,大家各走各的,相安無事。誰知上次我路過直隸清風店,正好趕上那一帶的強盜首領趙四爺帶著他的人馬劫項文川的商隊……小子,你歇會兒。”

“我不累,”張幼林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後來呢?”

“趙四爺吩咐:把大車和貨物留下,其余人都給我滾蛋!項文川不住地給趙四爺鞠躬,說這些貨不是他的,是他客戶的,他擔待不起,趙四爺瞪起眼睛,說你哪兒那麽多廢話?你是要命呢還是要貨?你挑一樣兒。項文川絕望地哭起來,連聲說他要命,又說,可這貨……您要是給拿走了,兄弟我恐怕也活不了啦……趙四爺不耐煩了,說這是個舍命不舍財的主兒,好啊,我成全你,省得你回去沒法交差,老六,給我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