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4/8頁)

“我的天,三千現大洋?也只有羅兄這樣實力雄厚的收藏家才有此魄力!像我們這些早先吃鐵杆莊稼的是不成嘍,比叫花子強不到哪兒去啦。”沒落的貝子爺只盯在了錢上,似乎從他的話裏聽不出對畫的真偽的判斷;或者,還有一種可能,貝子爺有意繞開了。

“哪裏,哪裏。”羅振玉謙虛地搖搖頭,他指著一位衣著講究、風度翩翩的年輕客人,“這位是張鎮芳的公子張伯駒先生。”

張伯駒是著名的收藏家,也是民國時期的四大公子之一,他儒雅地向各位點頭致意。

辜鴻銘琢磨了一下,問羅振玉:“張鎮芳,是那個當過天津道、鹽運使的張鎮芳嗎?”

“沒錯,他還做過直隸總督,現在是鹽業銀行的董事長,所以,張公子實力比我雄厚多了,也就是他得著消息晚了,否則這畫兒也到不了我手裏。”羅振玉在心裏再一次慶幸自己運氣好。

張伯駒欠欠身子,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果命中是羅先生您的東西,那別人誰也覬覦不得,反之,您即使得到了也會失去。”

席間,溥心畬坐的位置正好對著墻上的兩幅畫,他不時擡起頭來看畫兒兩眼,又看看張伯駒,臉上充滿了疑問。

張伯駒則面無表情,一直沉默不語。

席散人去,張幼林和溥心畬並排走在最後,張幼林問:“溥兄,你對這兩幅畫兒有何感想?”

溥心畬微微一笑:“他人摯愛之物,恕不評判。”

張幼林也是一笑:“溥兄不加評判,其實也是表明了一種態度。”

“張先生,那就隨您怎麽看了。”

說話間,兩人走出了翠喜樓的大門,老安把汽車開過來,張幼林執意要送溥心畬,溥心畬擺手:“不了,我難得進趟城,在附近會個朋友。”

“那咱們就改日再見吧!”張幼林上了汽車,馬達聲起,汽車一溜煙似的開走了。

汽車開出沒多遠,張幼林想起帽子忘記拿了,老安又把汽車開回去。

翠喜樓的包間裏,只剩下羅振玉和張大千,羅振玉正要從墻上摘畫,張大千開口說道:“羅先生且慢,您這兩幅畫……是假的。”

羅振玉回過頭來:“你說什麽?”

“我說您這兩幅畫,是假的!”

羅振玉憤怒了:“你個毛頭小子,豈敢張口胡言!”

張大千調皮地一笑:“羅先生請息怒,我把這兩幅畫的畫稿和圖章都帶來了,請您過目。”說著,他打開隨身帶的一個皮包,不慌不忙地從裏面取出幾枚圖章和一堆畫稿。

羅振玉拿起畫稿和圖章仔細地看了看,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出來,他面如死灰,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張幼林推門而入,三個人都感到很意外。張幼林迅速地掃了一眼羅振玉手裏的畫稿和桌子上的圖章,隨即沖兩位作揖,深表歉意:“對不住,打攪了,我的帽子落這兒了。”說著,他走到衣帽架邊,拿起帽子,轉身離去。

過了半晌,羅振玉緩過點勁兒來,可憐兮兮地看著張大千:“張先生,這畫稿和圖章我都留下,你要多少錢,好商量,切望張先生嘴下留情,這件事千萬不可在外面張揚。”

“羅先生要是喜歡,畫稿和圖章就送給您了,我呢,不過是跟您開個玩笑,只是……”張大千話到嘴邊兒,又停住了。

羅振玉急切地催促:“你講,你講。”

“照理說您是前輩,我是晚輩,我理應尊重您,可是……我也希望您能尊重我,有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我希望羅先生能認同這一點,往後,至於這兩幅畫兒,請羅先生放心,我會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

羅振玉擦了擦頭上的汗:“是,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羅某吃一塹,長一智……”

張大千掏出一張銀行的票據遞給羅振玉:“羅先生,這三千大洋還給您。”

羅振玉堅辭不受:“不可,不可,行裏有規矩,誰走眼誰自認,怨不得別人,鄙人雖老朽,規矩還是要講的,請張先生把銀票收起來,羅某花錢買個教訓就是。”

張大千將銀票放在桌上:“規矩是規矩,可大千要是收下這筆錢,豈不成了騙子?羅先生,再見!”

張大千拎上皮包走了,留下羅振玉久久地呆坐在那裏。

張幼林是個急脾氣,好事壞事都不過夜,他從翠喜樓取了帽子出來,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讓老安把他送到了榮寶齋。

王仁山回來的時候,張幼林已經在後院北屋等候多時了。看到東家,王仁山不覺心中一沉,但他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呦,東家,這麽晚了,您還沒回去?”

張幼林示意他把門關上,單刀直入:“仁山,石濤那兩幅畫幾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王仁山起初還裝傻:“什麽怎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