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10頁)

“這還不明擺著嗎?”魏掌櫃朝宋懷仁努努嘴,錢席才這才恍然大悟。

不過,在宋懷仁看來,他對陳福慶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黃公望的這幅《四明山居圖》是陳福慶在崇外嶽王廟的曉市上花二十個銅子“撿漏兒”①撿來的,這個底兒他可沒跟日本人透,還在井上村光那兒說了不少好話,爭取到了好價錢,可陳福慶就是不買賬,死說活說都不拿出來,那就沒轍了,只好以“通共”的罪名拿進憲兵隊,這是和日本人較勁的必然結果。

①撿漏兒:古玩行裏的行話,意為在賣主不懂行的情況下,以極低的價格買到有價值的文物。

陳福慶的兒子比他爹明白,一看勢頭不對,趕緊就把畫交出來了,還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給宋會長磕頭,看在宋會長當年在慧遠閣待過的份兒上,無論如何把他爹救出來,下輩子就是給宋會長當牛做馬也在所不辭……

《四明山居圖》終於到手了,宋懷仁未敢耽擱,當天下午就送到了井上村光的辦公處。

井上村光雙手接過《四明山居圖》,他戴上雪白的手套,把《四明山居圖》緩緩展開,口中喃喃自語:“黃公望的大作,太美妙了!”他欣賞了良久,才戀戀不舍地把畫放下:“宋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黃公望是元四家之首,此君於仕途絕望之時歸隱山林做了隱士,浪跡江湖,‘其俠似燕趙劍客,其達似晉宋酒徒’,就在這種任意率真之中成就了千古畫名……”井上村光閉上眼睛,沉醉其中,他仿佛回到了遙遠的元代,和黃公望君一起豪飲、舞劍,攜手優遊林下……這樣的生活也是井上村光夢寐以求的,他盼望將來戰爭結束了,自己也能過上這種自由安逸的隱士生活。

宋懷仁看著井上村光沉迷的樣子,怎麽也猜不透這個日本人心裏正在琢磨什麽,只好畢恭畢敬地站著,幹等著井上村光把眼睛睜開。

電話鈴聲響起,井上村光接過電話,終於回到現實,他從抽屜裏拿出陳福慶的兒子交來的四根金條:“這些,全部給你,繼續為皇軍效勞,下一步的目標,是張家的《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

宋懷仁把金條揣進懷裏,激動地給井上村光鞠了一躬:“謝謝井上先生,《柳鵒圖》和《西陵聖母帖》跑不了,張幼林早晚會交出來,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

霍亂,俗稱“虎列拉”,由於日軍1855細菌部隊在北平地區進行散布霍亂菌的實驗,導致霍亂迅速蔓延,日軍部隊長西村英二下令封鎖疫區,將染病者和疑似患者全部燒死,或扔迸放有石灰的大坑裏活埋,北平地區籠罩在一片恐怖的氣氛中。

趙三龍帶了些吃食匆匆往家趕,路上不時看到掛著紅十字旗、拉著霍亂患者的大卡車從身旁呼嘯而過,他更加的心急如焚。

回到家中,只見繡花兒雙眼緊閉,蜷縮在破木板搭的床上一聲不吭,趙三龍放下肩上的包袱,坐在床邊,他撫摸著繡花兒的額頭輕聲問道:“花兒,你好點兒嗎?”

繡花兒還沒答話,鐵子瘸著腿端著碗野菜湯進來了,他一見趙龍,神色大變:“三娃子,你怎麽來了?繡花兒的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你別再染上!”

“哥,四叔兒托人給我帶了信兒。”趙三龍從鐵子手裏接過碗,伸手去扶繡花兒,“花兒,起來,咱把湯喝了。”

“嗨,這個四叔兒,我怎麽攔也攔不住!”鐵子很是氣惱。

繡花兒掙紮著還沒全坐起來就吐了,趙三龍趕緊閃開碗,可她吐出的臟東西還是濺到了碗裏,弄了趙三龍一身。鐵子過來扶住繡花兒,用衣袖擦了擦繡花兒的嘴,嘆了口氣,慢慢地放繡花兒躺下。

趙三龍看著被繡花兒吐臟的碗,遲疑了一下,把湯潑在了地上,鐵子不由分說,拉起趙三龍就出了屋子。

兩人站在院子裏,鐵子催促著:“繡花兒有我照顧就行了,你還是趕緊走吧。”

趙三龍滿臉憂慮:“鐵子哥,繡花兒就這麽挺著可不成,我回城裏弄點兒藥,馬上送過來。”

“聽我的話,快回吧,繡花兒命硬,興許能扛過去,你就別來了,這‘虎列拉’太厲害,要是傳給你可就了不得了!”

趙三龍搖搖頭:“鐵子哥,我是繡花兒的男人,她病了我理應留下照顧她,就算是染上病也是我的命,再說了,你是她哥,你都不怕染上,我幹嗎要怕?”

鐵子急了:“你跟我比?我是從戰場上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現在還活著已經是白賺了,我們一個連的弟兄就活下我一個,你說,我還能怕死嗎?我他媽的巴不得……去和弟兄們做伴兒。三娃子,你聽我的,趕緊走,這兒由我頂著,我和繡花兒真要是沒扛過去,這也是命,你記著每年忌日給我們燒點兒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