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仇

眾人忍不住低呼,倒不是因為棺中詐屍,而是因為孫簡心的抉擇——他這一刀,可說是將自己完全置於死地。

冉刻求一閉眼,喃喃道:“完了。”

高阿那肱一霎不變地盯著孫簡心的舉動,神色有懷疑、有驚奇,還帶著幾分詫異。

他見過的人多了,但從未見過孫簡心這般舉止的人。他本堅信自己判斷無誤,但見孫簡心決絕的舉動,忍不住將信將疑起來。

孫簡心開棺後,並不完全掀開棺蓋,反倒利用棺蓋擋住了陽光。

不少兵衛都露出厭惡的表情,扭過頭去,有幾個膽大的也只能看到孫簡心的背影,卻看不清棺中的情形。

眾兵衛議論紛紛,無非說什麽“此人難道是個大夫?”“大夫也只是治病,豈可和閻王搶命?”“他這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在拖延時間罷了。”

孫簡心不為外界所動,鼻翼微閃,輕輕舒了口氣,俯身過去看了半晌,直起身來道:“侯爺,不知可否給在下準備些烈酒?”

冉刻求心道,你這時候還有心情喝酒?可是自知不幸,想喝臨刑酒嗎?

高阿那肱雖是奇怪,但只是擺擺手,讓手下去準備。這片刻的工夫,他已命兵衛詢問了棺中人的情況,打探老婦人和那幾個漢子的情況,知道這幾人是鄴城的百姓,並無可疑之處,更不會夥同孫簡心騙他,心中好奇之意大起。他雖對孫簡心是刺客的念頭淡了,何更想看看孫簡心到底要做什麽。

侯爺下令,兵士很快捧來兒壇子烈酒來。

孫簡心看了微笑道:“又不是洗澡,用不了這麽多。”隨手取了一壇灑來,拍開泥封,頓時酒香四溢。

冉刻求知道是好酒,咽了下口水,見無人注意他,便悄悄地站起來。他心道,就算死,臨死前能喝點美酒也是好事。

不曾想,孫簡心左手一拂,那酒壇騫地噴出一股藍火來。火光才起,孫簡心手一翻,右手五指中已夾了四根銀針,在陽光下閃著淡淡的光芒。

眾人大驚失色,不由護住了高阿那肽,只怕孫簡心對侯爺不利。

高阿那肱亦是心中凜然,卻還能靜觀其變。

只見孫簡心右手夾針從酒壇上藍火中來回過了三次,銀針泛藍之時手腕微振,四根銀針突然不見,若非留意細看,根本不知去到何處。

冉刻求卻發現銀針入棺,雖知道自古有什麽針灸之法,但從未見過如此施針之術。

高阿那肱見狀,暗自警惕。他心道,此人銀針有如暗器出沒,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二人不同心思,但都一樣念頭,知道這銀針入棺是在救人,棺中婦人能否活命,就看此舉了。

不想銀針入棺有段時間,棺中並無任何動靜。冉刻求心下叫苦,暗想自己本不該盼望孫簡心能夠起死回生,眼珠亂轉,他見眾人目光都聚在孫簡心身上,這刻若沖出逃命,還有些機會。

他尋思時,見孫簡心仍舊神色平靜,只是將那柄啟棺的鋼刀拿起,慢慢在酒壇火焰上灼燒。

那些兵士均是虎視眈眈,只怕孫簡心成困獸之鬥,暴起傷了侯爺。

再過片刻,那鋼刀似乎也帶了分藍意,孫簡心向冉刻求招手道:“你過來。”倒轉鋼刀,將刀柄交與冉刻求。

冉刻求怔怔地接過鋼刀,暗想,做什麽,難道孫簡心怕我無法逃命,送把鋼刀防身?

孫簡心再次探身去看棺材內的動靜,五指靈巧,撚提轉動,片刻後從婦人身上拔下兩根銀針。

第二根銀針一出,棺中突然發出了女子的嘆息之聲。

那聲長嘆幽幽。雖是青天白日,但眾兵衛聽到,均是感覺寒意在背,膽大的還敢細看,膽小的忍不住退後一步,只怕有鬼借屍還魂。

高阿那肱在馬上未動,但一顆心也怦怦地劇跳不停。

再過一會兒,孫簡心捏住第四根銀針,頓了片刻才拔出,且臉色凝重。

棺中突然傳來孩童哇哇的哭聲。哭聲雖弱,但長街皆聞,兵衛嘩然,就算高阿那肱亦是動容失聲道:“孩子生出來了?”

他早從兵衛口中得知棺中是一屍兩命,這刻聽到孩童哭聲,雖知就是那婦人的胎兒,還是忍不住震驚,不信世上竟有此事。

“刀來!”孫簡心突然低喝。

冉刻求詫異當場,呆了下,才知道孫簡心對自己說話,慌忙將刀遞了過去。

刀光一閃,孫簡心再起身時,手上已抱了個哇哇大哭的嬰兒,棺材中竟還有產婦呻吟聲不斷傳來。

原來,孫簡心不但救出了嬰兒,還將產婦一塊救活了。

兵衛轟動,長街嘩然。冉刻求長舒一口氣,突感陽光明媚,活著竟是如此美好,就算冷漠如冰的高阿那肱見到孫簡心雙手托起的嬰兒,眼中亦閃過分溫柔之意。

那老婦人見了,更是熱淚盈眶地當街跪倒,叠聲道:“神仙有靈,神仙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