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人心算個什麽東西(第2/3頁)

“我先前聽了也覺不可思議,後將西銘公的文章反復再讀,這才發現西銘公早在文中將事實道明了。葉兄可記得文中有吾社之行為士先者,為之聲義,斂貲財以送其行,哭聲震動天地這句?”

“是有這麽句話。”

“吾社是什麽?便是復社前身應社也!‘行為士先者’,說的是應社骨幹楊廷樞和文震亨等人充當這次行動的骨幹,楊廷樞是應社元老,地位僅次於張溥和張采,文震亨和他的哥哥文震孟都是一時俊傑,也是復社的中堅,文氏兄弟的曾祖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文家在蘇州極有勢力。另外上書要求厚葬五人,以旌其所為的是東林黨人;請於當道,要求厚葬五人的是太仆寺卿吳因之,翰林修編文震孟和姚希孟。文震孟和姚希孟都是東林黨人和復社成員,也都是朝廷大員,兩人還擔任過崇禎皇帝的日講老師,姚希孟是文震孟的外甥,這些,你恐怕不知道吧。”

“小弟還真不清楚這些人的關系。”

葉方靄苦笑一聲,雖都是昆山人,家境也屬大戶,但對於前明朝堂那些大人物的關系,他還真及不上徐元文。心中暗嘆一聲,畢竟是大儒顧炎武的外滲,果真是家學淵博。

徐元文沒想到葉方靄在那自愧不如自己見聞廣,只在那道:“山墉街五人墓碑都是哪些人出錢修建的?那墓碑上都刻的清楚,吳因之、文震孟、姚希孟、錢謙益、瞿式耜等人絕大多數是東林黨人或親東林的人士,另外為五人撰文的是應社和復社的創始人張溥。所以這件事從頭到尾不過是東林黨人利用百姓對抗魏忠賢而矣。這件事其實葉兄應該能夠猜到來龍去脈,說白了,被抓的周順昌是東林黨骨幹,而策劃營救和指使百姓沖擊官府的都是東林黨人,他們的目的便是通過制造動亂,嚇阻朝廷抓捕東林黨人。正如張溥在文中所說:‘卒以吾郡之發憤一擊,不敢復有株治;大閹亦逡巡畏義,非常之謀難於猝發。’”

說到這裏,徐元文忽的冷笑一聲,“那五個主動受死的所謂義士中,周文元其實是周順昌的轎夫,另外四人或為牙伶,或為夥計,或為販夫,都是些身份卑微之人,這等人的命可不值錢,朝廷問罪,東林黨人自己怕死,便花錢買這五人頂罪,事後再好生宣傳,倒是個好打算。”

葉方靄嘆口氣,道:“也許,事情真如徐兄所說,可歸根結底,徐兄與我說的這件事和催科又有什麽關系?一個前朝事,一個今朝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吧?”

“東林黨人為何要拼命反對魏忠賢,魏忠賢又是吃飽撐的要胡亂抓人殺人?”

徐元文說著將手中暖壺放下,那壺已經不暖了。

這個問題讓葉方靄一時無法作答,他想說因為魏忠賢是閹人,閹人就是大奸大惡之徒,所以東林黨人反對他是有公義在。可這話卻又似乎站不住腳,聖人可不曾教導弟子對身有殘缺者歧視對待,自己若這麽說了,怕有違聖人大道。有些事,心裏能想,說出來卻是不太妥當的。

徐元文見他不語,便直接道:“原因很簡單,朝廷沒錢,江南有錢,魏忠賢想要從江南弄錢,東林黨人卻攔著不讓,於是他便要殺人。”

“為了錢就要殺人?”

“這不是小數目,也不是一家一戶之事,而是一國之事。朝廷沒錢還能稱之朝廷麽?那大頭兵要是沒餉領,沒飯吃,還肯替朝廷賣命?當兵的不賣命了,不忠朝廷了,這天下不是要換一家了?……莫說朝廷了,就是小門小戶,家中赤貧,一個銅子都沒有,那當家的不都要想著法子賺來銅子養家麽?誰不讓他掙錢養家,你說,他會不會和那人拼命?”

“話是這麽說,可事情也不能歸罪黨人吧,魏忠賢要弄錢自可去弄,又何必對黨人痛下殺手。”

葉方靄說完,卻發現徐元文沒有接話,只是盯著自己看。他怔了怔,旋即有些臉紅,黨人黨人,這黨人之根還不是普天下的士紳大戶。而天下何處士紳大戶最多?江南也!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魏忠賢想從江南弄錢,自然動了江南士紳利益,如此一來,黨人自然要反他。黨人反他,魏忠賢便要殺人。不殺人,不震懾,他如何為朝廷弄錢。

或許黨人還不敢扯旗造朝廷的反,但私下卻有太多變通辦法可做,那蘇州聚集百姓沖擊官府,不就是變相的手段麽。

這道理實在太簡單,枉之前看不清,還真為那五義士叫好,現在想來,真是可笑,可笑啊。

葉方靄沉默不語,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家族供他讀書考科舉,圖的不就是有朝一日他能成為朝廷命官,反過頭來照顧家族,庇護家族麽。現在朝廷要對江南催科,他這探花郎又該如何取舍,是勸族人將錢糧拿出來交給朝廷還是讓他們繼續和從前一樣變著法子抗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