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以他族之血養我族之兵

距離夏糧收割還有兩三月時間,廣東那邊因為是核心根據地的緣故,即便各級官府對於錢糧賦稅的征收比往常更加頻繁,力度也更大,但布政使司衙門總是堅定執行了最低底線,便是牢守和百姓的田賦分成,加上太平軍在廣東大規模分田分產,百姓們手中總有些余糧,不致於因為余糧盡被官府收去而拉下饑荒。湖南這邊,卻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那些糧食被太平軍強行征去的百姓。東進支隊在寶慶四府所做的一切,堪稱橫征暴斂典範。

從起兵那刻起,周士相就反復與部下們強調抽血論,所謂抽血論即以破壞清戰區民生,搶掠清戰區物資為用兵目的,最大程度破壞清占區的統治基礎,使得清軍無法從他們所控制的地盤獲得足夠的錢糧支撐。三年多來,在抽血論的指導下,太平軍逐漸滾雪球發展壯大,但這背後卻是漢人同胞的血淚。

反清,付出最大代價的卻是自己的同胞,這顯然是周士相不願意看到的,但他沒有選擇,他沒有足夠時間經營根據之地,也沒有足夠資源用於恢復生產、發展生產,從而能夠自給自足。

廣東的民政建設不過堪堪走上正軌,但也僅僅是農業這一塊達到了人力物力動員最大化,其他方面仍是草創。諸如軍工廠業,礦產方面的開發,經濟作物種植這一塊都在摸索階段,便是能夠投產,產量也極有限。造成這個現狀的主要原因便是人口勞動力的不足,若是從農業方面抽取大量人力用於開礦和工業生產,那麽必然造成農業生產的停滯,糧食產量的下降。

一句話,人力不足。人力不足之外,也是時代條件所限。

周士相不是神仙,即便是兩世為人,他也無法變出化肥農藥來,所以廣東各地的土地開發仍是原始的耕種方式,畝產遠不是後世的千斤產量,而是只有三四百斤,這還是好的,一般的不過兩百多斤,一些差一點的土地只能收上百來斤。

如此少的產量,即便廣東各地都建村設鄉,很多地方進行了集體化耕作,類似“屯田”辦法,但依舊無法維持十幾萬脫產大軍吃穿所需。以戰養戰便成了周士相和太平軍必然采取的手段,這手段本質就是抽血。

沒有選擇,周士相可以鐵石心腸忍受清占區的漢人同胞為太平軍的發展和壯大付出血汗乃至性命,但現在突然有了新的選擇,周士相自然要考慮盡可能減少漢人同胞的苦難。畢竟,他也是漢人。

“於其流我漢人之血供養我漢人之兵,不妨以他族之血養我族之兵。”

周士相為用兵安南定下了基調,這基調冠冕堂皇到董常清硬是想不到有什麽反對的理由。好在,這個曾經頭不頂清天,腳不踏清地的書生很快反應過來,堅持了自己的反對意見,他道:“安南雖是小國,然國朝初始用兵,數十萬大軍費20年時光,卻終是無功而返,由此可見安南不易征伐。大帥用意是好,然大帥又從哪裏籌這數十萬大軍?若能籌數十萬大軍,又何需征討安南,直搗黃龍不是更好?”

對於永樂大帝用兵安南,周士相多少知道一些。國初,成祖集結30多萬軍隊兵分兩路進攻越南,出兵路線和500多年後的那場自衛反擊戰幾乎如出一撤。占領越南之後,永樂皇帝便下旨在越南建立安南布政使司衙門,從此安南正式收並大明版圖。然此舉讓安南官民皆是不滿,各地相繼出現義軍,到處襲擊明軍。明軍雖然強大,但是被安南義軍搞得疲於應付,恍若幾百年後的駐越美軍一般,被越南人的遊擊戰術生生折磨,不斷流血。

宣宗皇帝登基之後,北方的蒙古壓力增大,為了加強北方防線力量,在三楊的諫言下,宣宗皇帝終是下令撤回安南大軍,畢竟兩線作戰無論對哪個國家來說都是大忌。而相對安南,北方的蒙古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周士相問董常清:“宣宗皇帝為何放棄安南?”

董常清道:“除了北方蒙古壓力外,職以為主要是付出與回報所得不值。職在鄉之時多閱史書,成祖時每年用於安南軍費最少也在300萬兩以上,而從越南征收的賦稅,最多的一年也只有區區的7萬兩銀子。如此天文數字投入,卻只得區區杯水回報,宣宗皇帝自然要棄安南,否則我朝在安南便如陷泥潭般,國庫實在是負擔不起。”

“這麽說,從成祖收並安南後長達20年,國朝一直在幹虧本買賣?”周士相有些驚訝,他倒不疑董常清信口開河,對這書生,他還是頗是信重的,知其有些見識。

“直如無底洞般。”董常清搖了搖頭,嘆口氣道:“投入太大,卻無回報,何能長久。”

周士相聽後微一點頭,美國佬在越南何嘗不是跟大明一樣。不過他卻未因此就改變主意,而是仍就堅持要對安南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