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家祭無忘告乃翁

錢謙益年紀大了,突然激動導致猛的咳嗽,著實嚇壞了柳如是和冒襄夫妻。勸了半晌才讓老宗伯平復心情,只不過腦後的淤青卻是褪不了,只讓柳如是看得心疼不已。

“我大明百姓的血總不會白流,江南紳民的仇也總會得報。如今兩廣光復,唐王監國,廣東又在準備北伐,延平王也將兵進長江,收復南都有望。先生可靜觀之。”冒襄生怕老師再次激動,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述說即將發生的大事。

“金廈舟師已經到了舟山,江南人心翹望延平大軍啊。”

錢謙益點頭道,金廈延平那邊與他一直有聯系,延平揮師北進之時也曾派人密告於他。至於廣東方面,周士相手下的軍情司人員去年就和他接上了線,不過相較延平那邊,廣東對於北伐恢復南都之後對江南士紳的補償和許諾有些模擬兩可,而延平那邊則是對江南復明士紳提出的科舉及錢糧補償一口答應下來,這導致江南多數士紳對於延平那邊更為熱衷,而對於廣東方面則有些冷淡。

畢竟這些年來暗中反清的除了極少數是和清軍有破家滅門之恨的士紳,或是真正心系朱明,余下許多卻是因為這幾年清廷錢糧征收過苛緣故才思念故明好處,從而鋌而走險要反清的。要是復明之後,錢糧稅賦這塊他們仍和在清時交的一樣多,那又何必冒著身家性命危險支持復明呢。

說白了,人心思利,真正不畏死,一心要守護漢家衣冠的英雄們早在十幾年前江南那轟轟烈烈的抗清鬥爭中犧牲了,活著的人要麽人雲亦雲,別人幹什麽我也幹什麽,要麽就是心有私利,總之,眼下江南士紳反清的心思不那麽單純了。再者,相較廣東,金廈離江南近,且海上的舟師隨時能動,不比隔著閩、浙、贛的廣東,單從距離和安全上而言,江南士紳也沒理由舍近求遠,放著眼面前的鄭軍不支持,反去支持數千裏外的太平軍。

這次延平大舉北上,江南各地士紳暗中積極籌措,有的私下組織家丁佃戶準備起兵響應;有的則是屯積糧草以供軍需;有的則是和衙門的小吏串通,只能明軍殺到就脅迫官員反正;有的則是奔走呼號,為明軍提供地圖向導;有的更是聚在一起商量未來地方官員的分配,反清熱舉較之前些年無比高漲,原因為何?還不是因為延平大軍旦夕可到麽,就是那些清廷的地方官員,不同樣也是因為感受到明軍壓力,從而對那些士紳的復明舉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參與其中麽。

錢謙益心中對於和太平軍合作還是和鄭軍合作,其實也沒有決斷,不過他私心是沒有的,在他看來,不管是延平王還是傳說中已被永歷冊封為齊王的粵國公都是大明的臣子,他們的兵馬也都是大明的軍隊,所以不管哪家能奪取南都,他都一萬個支持。就現在而言,廣東方面尚未有北伐消息傳來,所以延平王搶先一步入江奪取南都,於情於理他都沒有理由拒絕和延平王的合作。至於延平王對於廣東方面擁唐王監國是個什麽態度,支持還是不支持,錢宗伯暫時就不去想了。當下,能不能奪取南京才是他老人家考慮的重點。

冒襄不知老師心中所想,只在那說道:“若國姓能恢復南都,我大明真是中興有望啊。”

聞言,錢謙益精神復振,面上泛起潮紅,道:“我恨不得親往延平軍中,演一出將相和,可我都七十許歲的人了,這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再者,延平大軍在海上,我就是想去,也是鞭長莫及噢!”

冒襄想了想,突地說道:“老師雖不能去延平軍中,可不妨在他處做些事情。”

“辟疆的意思是?”錢謙益有些疑惑。

冒襄道:“學生聽說馬逢知新得一子。”

“馬進寶新得一子?”

錢謙益雙眼一亮。

那馬逢知乃是清廷的蘇松常鎮提督,其原名馬進寶,乃山西隰州人。明朝時曾任安慶副將、都督同知,順治二年於九江降清,加總兵銜,隸鑲白旗漢軍,後改正藍旗。順治三年從端重親王博洛南征,克金華,即鎮守。順治八年五月,總統台、溫水陸官兵,攻魯王部將阮進、張名振於舟山,大敗之。九年四月,加都督同知,率浙兵協剿海上鄭成功。順治十三年,清廷任他為蘇松常鎮提督,可以說整個江蘇、浙江沿海的防務,都跟他有關。若延平王大軍從海路北上,再溯江攻打南京,那馬進寶便是鄭軍的第一個關口。而在四年前,當時張名振和張煌言三入長江時,錢謙益便曾親自拜會過馬逢知,意欲讓他反正,可那時馬逢知沒有答應,但也沒有將錢謙益捆綁送到江寧,這使得錢謙益一直認為馬逢知這人當還是心念故明,不甘替韃子做幫兇的。

“噢?這倒是個機會!”比錢宗伯更熱心復明的夫人柳如是顯得頗有興致,但卻有疑慮,她擔心道:“先生上次訪過他,他卻沒有答應,這次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