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江南無戰事

“雜虜橫戈倒載斜,依然南鬥是中華。

金銀舊識秦淮氣,雲漢新通博望槎。

黑水遊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

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白發蒼蒼的錢謙益精神飽滿,搖頭晃腦的吟誦他的新作,此詩乃他聞南都光復後於深夜急作,一氣呵成。

柳如是笑臉盈盈的看著夫君,她也是微醺,臉上有淡淡的紅意。

老師每吟一句,冒襄都會拿筷子在碗上輕輕敲擊,以和其詩。董小宛則是頷首,靜靜聽著。

四人都是有些酒醉,但人人臉上卻有無限喜悅之情。

他們喜悅,是因為南都終於光復了!

“坐看江豚蹴浪花,妙,妙!”

錢謙益一詩吟完,冒襄拍手稱快,董小宛卻道:“我倒是喜歡十年老眼重磨洗這句。”

聞言,錢謙益感慨道:“咱們等這一天,何止等了十年!”

“十六年。”柳如是鼻子有些發酸。

想到老師這些年為反清大業的奔走,想到老師為了反清,府上值錢的東西都已變賣,如今家裏也無余財,冒襄不由感動道:“老師,您的苦心終於實現,委屈也得以洗脫。那些罵您的、羞辱您的,就要成為過眼煙雲,正如詩中的浪花一般,會消逝於無形!”

冒襄這番話,讓錢謙益的心情一下子有了轉變,他略帶哽咽的對柳如是道:“河東君,你聽到了,日後提到賊韃子,我不會再想到兩朝領袖這句話了,我亦有臉見江南父老了。”

柳如是眼含淚水道:“浪子回頭金不換。那些無知之人只知編排你,說什麽水太涼,卻不知你心中的苦,卻不知你這些年的堅持。以後,你這冤屈終會得洗,天下人都會知道你這堅持抗清16年的老宗伯。便是他們不知,仍就誹你,在我眼中,你都是真正的大丈夫。”

“河東君……”

錢謙益身子微顫,一行老淚落下。但他終是涵養不凡,語態一轉,不談個人榮辱,轉頭笑著對冒襄夫妻道:“你們可曾聽說,那韃酋聽了國公收復南京的消息,嚇得在徐州險些要逃回北京去。後來臉面實在放不下,才硬著頭皮到揚州,設了個什麽江北大營,揚言滿漢大軍二十萬指日渡江,然這麽久來,卻只聽雷聲動,不見雨水下,可見那韃酋心裏害怕的很。”

冒襄笑道:“那江北大營聽著好大威風,可是韃子卻是進退兩難,他們哪有什麽水師能渡過江來!……韃酋更是下旨把嶽樂給抄了家,將嶽樂的名字改成了阿其那,說清廷失南京都是嶽樂的錯。”

“阿其那是什麽?”柳如是不解。

冒襄道:“韃子話的意思叫狗。”

“嶽樂也是韃子的親王,愛新覺羅家的人,他是狗的話,那韃酋是什麽?”

董小宛捂嘴而笑,錢謙益和柳如是亦是放聲笑了起來。

“痛快,真是痛快,那年輕的國公真乃神人,竟逼得韃酋說他家都是狗!”

錢謙益輕拍桌面,大是興奮。

“南都一復,江南百姓俱剪去辮子,戴上網巾,恢復我漢家衣冠,那清軍卻是不敢過問,真是暢快!”董小宛的臉紅通通的,又把半杯酒一口喝下。

“我在市集裏聽說,粵國公手下大將葛義帶兵入鎮江,城內清軍俱是出降,百姓夾道迎接,好不威風。聽說粵國公特別命令他的鐵人衛,列隊在金山寺前,百姓何曾見過如此勇士,都豎起大姆指,稱他們是天兵。有這回事嗎?”柳如是的神情既興奮又羨慕,真想親眼目睹那位年輕國公手下的雄兵勁旅。

“怎麽不是!金壇更奇,僅僅十八騎兵,就嚇走六百多個賊韃子!百姓還編成童謠來唱:是虎乎?否。十八鐵將,驚走滿城守虜!”冒襄唱做起來,抑揚頓挫,讓四人笑得開懷。

錢謙益感慨萬分道:“韃子兵平日跋扈猖狂,今日終於見我漢軍威儀。”

“我還聽說,有個韃子頭頭脫去軍裝逃跑,來到一家村店,肚子正餓,見店中的客人高聲談笑,韃子不識趣,問發生什麽事,村店老婦回答,說聞江南要盡殺北人,不留一人!嚇得那韃子飯也不敢吃,趕緊灰溜溜走人。”

冒襄所說,眾人又是一陣笑。

柳如是見諸人皆飲足吃飽,便請移駕到小書房,換上龍井清茶。談話間,卻是說起了正事。

“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把唐監國的檄文散出去,鼓動江南風潮,使管、梁二人不得安生。另外,南京既已光復,想來唐監國肯定會從廣州過來,我要設法親去南都,以老邁之軀為監國殿下和粵國公奔走呼應,使江南士紳皆奉唐王。”

錢謙益說完,柳如是插嘴道:“馬逢知反正歸明,可不知他能否拿下浙江。”

錢謙益問她:“河東君擔心馬逢知拿不下浙江?”

柳如是點頭道:“也不全是為此,總是兵貴神速,速取浙江,福建便能光復,如此江南便復弘光之時,半壁有之。畢竟韃子大軍在江北,若東南不速定,恐有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