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我們不講理

“拉哈達、鈕祜祿氏!”

“順古圖、鈕祜祿氏!”

“薩璧翰、覺羅氏!”

“龔袞、馬佳氏!”

“常官保、瓜爾佳氏!”

“……”

一個個令城頭上清軍無比熟悉的滿州老姓從城下一字字飄來,每一個名字都代表一個年輕的滿州子弟,代表一個忠心的兩黃旗奴才。

那一個個名字聽的城上的滿州將校心中發痛,而被報到名字的滿兵則是臉色慘白慘白,就好像被閻王爺下了索命貼般。他們跪在那裏,無一不在顫抖,有的年紀小的已經是档下潮成一片。他們實在是太害怕了,他們是滿州子弟不假,可他們中的大多數卻是第一次上戰場,他們甚至都未來得及斬殺一個漢人就被擒住了。

他們年幼時很喜歡聽阿瑪和瑪法講述他們在戰場上的英雄事跡,講述他們如何將漢人的首級砍下,如何將漢人女子搶來的故事。那時,他們心中是自豪,也是向往,但他們從未想過,自己的下場竟然會是這樣。這些南蠻子漢人和阿瑪、瑪法講的完全不一樣,他們不是孱弱的兩腳羊,膽小鬼,他們是吃人的野獸!

正白旗的糾兵官阿爾必是旗內少有的識字人,精通滿文老档,要不是出身下五旗,又受當年多爾袞案牽連,早該升都統了,至不濟也能當上參領,哪會熬了二十多年還是個糾兵官。也正因此,功間色找到他時,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因為他覺得自己在旗內實在是升不得了,加上清朝眼看著就不行了,不如投了明朝,圖個將來。

阿爾必拿著一張名單,高聲念著每一個名字。每念一個,他都很高興,因為這些都是兩黃旗的人,是一直壓在他們兩白旗頭上的奴才。他的聲音喊得越來越大,恨不得能叫城頭上的愛新覺羅和那些愛新覺羅的奴才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們這些該死的、一直欺壓他們兩白旗的黃旗人現在就跪在城下準備受死。

阿爾必根本不為這些兩黃旗滿州人的死感到痛心和惋惜,也絕不後悔,雖然他也是滿州人,但上天知道,他的先祖絕不是主動臣服於愛新覺羅,他的先祖也不叫滿州。他們是索倫人,他們曾經也反抗過愛新覺羅。他們輸了,死了很多人,於是變成了滿州人。

三排滿兵就這麽被強迫跪在地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下場,他們掙紮不得,只能哭泣,哀嚎,有的則在那叫著額娘、阿瑪,叫著城上的皇帝能夠救他們。他們的面龐是那麽的年輕,那麽的稚嫩。他們乞求太平軍的寬恕,他們乞降,但已經遲了。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便再也沒有。

我要死了,我再也見不到我的額娘,再也見不到阿姐了……

滿兵們的哭聲初始很大,後來越來越弱,他們已經無力哭泣了,他們只在那低聲哽咽。很多人的喉嚨哭啞了,淚也流幹了,心也死了,他們如行屍走肉般跪在那,等著最後的一刀。他們知道,自己躲不過去的。那些漢人不會放過他們,這世上也不會有奇跡發生,揚州城的皇帝拋棄了他們。

“砍!”

一把把大刀落下,一顆顆首級滾落。屍體被迅速拖到一邊,胡亂的堆積在那,首級則被依次擺放,碼得整整齊齊。鮮血將那方圓之地染得通紅,從城上看下去,就如一張白紙中心出現一個紅色的血圈。

一百多黃旗將士就這麽被太平軍斬殺在城下,城上依舊雅雀無聲。江淮的北風在城頭呼嘯著,帶來的只有冷意,但和城上的人心相比,這冷意卻又無比暖和。

順治只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調整面部肌肉的功能,他的臉很僵,導致他想將嘴張得稍大些都不能。稍動一下,就會有股酸痛感。怒火讓他覺得自己隨時都會爆炸,隨時都會發瘋。

費揚古很緊張,他一直緊盯著皇帝的側臉,他很害怕皇帝會如剛才一樣發狂。在這麽多臣子面前,皇帝如果有什麽不適舉動,那將是比戰敗更可怕的後果。

朗坦不知道費揚古為什麽一直緊盯著皇帝看,費揚古的架勢弄得他也有些緊張,下意識的往前踱了一步,學著費揚古的樣子做出隨時向前的姿勢。

看到兩個一等侍衛的模樣,鰲拜不禁心突了一下,有些困惑的看了眼另外幾個侍衛。那幾個侍衛朝鰲拜微微搖了搖頭,這讓鰲拜也一下緊張起來。

城頭很大,能夠看到皇帝龍顏的人畢竟屈指可數,大多數的文武官員這會都沉浸在太平寇殺俘的可怕場景中。這場景還未停止,短短時間內,被砍殺在城下的兩黃旗滿兵已經三批了。現在,只剩最後一批不足百人的滿兵俘虜絕望的在那哀嚎。

滿州大兵被當成豬狗般宰殺,他們那哀嚎乞求饒命的樣子讓城頭上每一個清軍都看得一清二楚。滿蒙大兵們心有戚戚,漢軍綠營們也心顫驚懼,但他們也看到了他們從前從來不曾看到過的一幕,聽到了從前永遠不會聽到的聲音——滿州大兵的苦聲和乞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