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全朕首領可也?

雖然很清楚朱由榔不過是個傀儡,吳三桂若取北京,終有一日會自立,可是真要殺朱由榔,張國柱卻不敢。弑君的惡名,他擔不了。

吳三輔卻是殺心已定,奇貨固然可居,可這奇貨要是落入別人手裏,那就什麽意義也沒有了。既然沒有意義,不若索性除掉,一了百了。他親自帶兵去處決朱由榔,張國柱沒有阻攔,也沒去,不知是害怕還是愧疚。吳三輔對張國柱的態度自是不滿,但也顧不得許多,急急忙忙就帶人去殺朱由榔。

“吳卿,何時可突圍?”

朱由榔看到領著士兵前來的吳三輔,忐忑不安。吳三輔一言不發,身後卻有兩個士兵默默上前突然架住朱由榔。

吳三輔陰沉的臉和目中的兇光讓朱由榔意識到什麽,但卻裝糊塗地問道:“吳卿,這是做何?”

吳三輔腮幫子一動,沉聲道:“陛下乃大明天子,今叛軍作亂,為陛下免遭叛軍淩辱,臣請陛下歸西。”

“你要殺朕?”事到臨頭,朱由榔倒是冷靜下來:“是吳三桂要你這麽做?”

吳三輔黑著臉不說話,只示意士兵將朱由榔按倒在地,然後不顧自己的刀傷,緩緩抽出了佩刀,竟是要將朱由榔斬首。

被按在地上不得動彈的朱由榔淚水當即流出,卻是一聲不吭。這瞬間,逃亡了十六年的朱由榔終是有了點天子的氣勢和擔當。

“朕對不住母後,對不住皇後,對不住慈煊他們,也對不住李定國、白文選他們。”

朱由榔咬牙閉目,再也不發一言,任憑吳三輔刀劍加頸。

他真是死心了,也不想再乞饒,也不想再跑了。他只想快點結束,快點結束。

吳三輔將長刀舉起,刀下是皇帝。

一眾吳軍士卒均是不忍,有幾個還跪了下來。

“將軍且慢!”

一直追隨朱由榔左右的小內侍顫顫悠悠的從樹後沖出,跪在了吳三輔面前,抱著他的腿哀求道:“吳將軍,陛下嘗為中國之君,今若斬首,未免太慘,將軍不若賜陛下自盡,始為得體。”

吳三輔有些遲疑。朱由榔有些感激的看了眼那個小內侍,自己平日對這小內侍頗是苛刻,不想死到臨頭,他卻還想著為他求個全屍,真是難得忠義。

朱由榔心中很是酸苦,他長嘆一聲,對吳三輔道:“一死而已,朕亦曾為君,全朕首領可也?”

吳三輔將長刀放下,點頭道:“也好。”說完吩咐親兵將自己的一壺酒取來,然後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包中有幾枚黑色藥丸。吳三輔將幾枚藥丸全倒進了壺中,然後將酒壺遞給朱由榔:“請陛下飲下此酒!”

酒是好酒,藥卻是毒藥。

毒酒一壺。

朱由榔用發抖的雙手接過那酒壺,卻遲遲不願喝進肚中。

吳三輔等得著急,山下叛軍已經殺了上來,再耽擱下去就會生變。情急之下竟是探腰下去,提起酒壺就往朱由榔嘴中強灌。忽聽耳後傳來箭嘯聲,旋即一枝利箭射在他後背,令他鉆心一疼,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傾去。酒壺失手落在地上,“咕嘟咕嘟”往地上流著。又是十數枝箭枝到,幾個沒有樹木掩護的吳軍頓時被射翻在地。山腰上喊殺聲四起,一大隊軍士正往山上湧來。吳軍慌忙去擋,可另一側叛軍卻也攻了上來,很快就和後山上來的兵馬撞到一起,讓人意外的,雙方兵馬竟不是一夥,見面之後就廝殺在了一塊。

事出突然,看押朱由榔的吳軍士卒都去抵擋敵兵,倒將朱由榔給忘記了。那小內侍此刻嚇得蹲在地上,視線中是中箭抽搐的吳三輔,他很是驚慌。這時卻見吳三輔身下突然一動,然後就見皇帝從吳三輔身下鉆出,掙紮著爬起來,然後一腳將那酒壺踢出老遠,又狠狠踢了一腳吳三輔,對那小內侍喝了一聲:“走,快扶朕走!”

那小內侍愣了一下,忙答應一聲,上前扶住朱由榔就往樹林中鉆去。

攻到半山坡的譚詣沒想到又有一夥兵馬從另一側兜了上來,將他的人給攔住,氣得咬牙切齒。

從榮縣趕了六天才找到此處的狄三品此刻也是驚怒,驚的是吳軍竟然還能打,怒的是天子就在眼前,卻就是抓不住。

張國柱領著剩下的吳軍負隅頑抗,只以為狄三品和譚詣是一夥。譚詣卻以為狄三品的兵和吳軍是一夥,狄三品那邊則當譚詣是吳軍的人。三方兵馬誰也不知道誰的底細,就在這山上混殺成一團。被譚詣的幾百兵給攔住的夔東兵這會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麽,但救天子心切,哪怕傷亡慘重,也不曾就此退兵。

天色很快黑了下來,山上山下到處打著火把。黑夜之中,喊殺聲倒是停了,幾方人馬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竟是形成了僵持之局。

譚詣和狄三品都以為天子還在吳軍手中,可張國柱這會卻是心急如焚,因為天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