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 玄燁即位

天花,是令滿州談虎色變的可怕病症。一旦得了天花,便是貴如王公,也是斷難抵禦,至今從天花之下僥幸能活下的大抵十之一二,余者多是喪命於此。年輕的大清皇帝染上天花,意味著什麽,意味著皇帝很可能就此病逝。

大清丟了南方,丟了西北,中原也是岌岌可危,這時候皇帝去世對大清又意味著什麽?

難道真是末世來臨了?

文武百官被皇帝出痘的消息驚得心慌意亂,人人色變。後左門,如冰封一般沉寂,只剩那百官沉重的呼吸聲。

康親王傑書出面讓百官散去,文武這才帶著驚恐和忐忑無聲無息的離開宮門。一路,大小轎子無數,卻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可轎子裏的人心,卻有著千頭萬變。

懿旨發出後,慈寧宮中,太後卻是呆坐在榻。她的容色極其疲憊、憔悴,眼睛已經紅腫,就那麽坐在禦榻上以手撐額,不時輕聲啜泣一二。侍立在一邊蘇麻喇姑一邊自己抹淚,一邊不忘給太後披上一件深藍色的貂皮披風。披風披在太後身上時,太後卻恍若不覺,這更令蘇麻憂傷。

慈寧宮的正殿空曠冷清,雖然生了好幾盆火,仍比寢宮冷得多。

懿旨雖大赦天下,也正式將皇帝的病情通告天下,不許民間炒豆,可太後也好,蘇麻也好,都知道一切都晚了。皇帝的病情之重,此刻,恐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主仆二人就那麽靜靜在那,大殿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能聽清。

許久,慈寧宮的總管太監急急入殿,對蘇麻低語幾句,蘇麻聽後身子微微一顫。她痛苦的看了眼太後,咬牙上前輕聲道:“太後,皇上宣學士了。”

太後的身子也為之一顫,半晌,兩滴淚水從她的眼中流出,她喃喃道:“福臨要擬遺詔了,要擬遺詔了……”

……

翰林院掌院學士王熙剛從後左門回府,宮裏的內侍就來傳諭了,他急急忙忙奉召來到養心殿。時隔兩個多月,王熙第一次見到了皇帝。此時的順治已經渾身滾燙,臉龐猩紅,臉上、身上也布滿了水痘,很多已經潰膿,讓人看著十分的可怖。

王熙只看了一眼,就駭然於胸,嚇得跪倒在地。

順治已經微弱到極點,可神志還很清楚。他躺在禦榻上,用微弱的聲音對跪在榻前的王熙說道:“朕患痘症,勢將不起。你仔細聽朕說的,速撰詔書。”

王熙按住心頭驚恐,就要答應,又聽順治道:“取筆墨來,就在朕面前寫。”

“喳!”

皇帝的模樣讓王熙覺得五內崩摧,淚不能止,奏對竟不能成語,一片含糊,到最後,泣不成聲了。

見王熙這樣,福臨不禁嘆道:“朕平日待你如何優厚,訓戒如何詳切。今事已至此,皆有定數。君臣遇合,緣盡則離,不必如此悲痛。況且已是何時,安可遷延從事?”

屋中的內大臣索尼和蘇克薩哈也督促王熙趕緊擬旨,顯然,二人已經意識到主子現在恐怕是在用最後的氣力交待後事了。

“臣領旨。”

王熙勉強拭淚吞聲,聽順治口述,就禦榻前寫成詔書首段。

索尼見主子說話困難,便奏道:“如此撰詔,奴才恐聖體過勞。容王熙奉過主子面諭,詳細擬就,進呈禦覽。”

“也好。”

福臨點頭同意,遺詔是他最後的後事,也是最後的一件大事,不能輕率。他示意王熙近前,將詔書大意講了一遍,王熙便出殿往乾清門下西圍屏內撰擬去了。王熙寫好一段,便送往養心殿,先後三次進覽,撰寫完畢後,日已漸落西山。蘇克薩哈告知王熙,所撰詔書已蒙皇上欽定,皇上命索尼、大學士巴哈納二人捧詔奏知皇太後,然後將宣示王貝勒大臣和文武百官。

王熙踉蹌著出宮去了。暮色漸合,輝煌的殿闕宮門在最後的一道陽光中,閃著淒涼的光澤。環顧大內,竟沒有一點聲響。王熙心中悲愴無名,只覺那一陣陣北風,比三九寒冬時還要刺骨!

正月初八,各衙門提前開衙,官員們黎明時分就應盥洗完畢,穿上朝服入署辦公。但他們消息靈通的長隨回來稟告:天安門啟而復閉,只傳大學士、九卿及禮部官員入朝,進門就摘帽纓,其余官員各散回家。

本朝制度,有了大喪官員才摘帽纓。皇上雖然患病,但是春秋正富,至於有此大變嗎?職小位卑的官員們不知底細,心內惴惴不安,不免出門探聽,遇到熟人,便互相訊問,但誰也沒有確實消息。眼看著內外城門盡閉,八旗兵卒一隊隊戒嚴巡邏,大小街道行人寂寂,一派惶駭,他們又都趕緊縮回家中等候。

等到申正,太陽垂下西天,大內傳旨下來,召所有官員攜帶朝服入朝,先往戶部領取素帛,然後在太和殿西閣門前集中等候。

皇帝駕崩的消息正式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