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豬拱危樓(1)

誰都救不了老梁。

至少鐵心源救不了老梁,開封縣衙要置老梁於死地,鐵心源看不出有什麽能夠幫助老梁脫離險境的法子。

如果老梁是平民百姓,他還可以四處求告,在大宋這個名聲比生命利益重要的時代裏,他可能會找到可以幫助他的人。

就像鐵心源家,雖然會被人家把地強行買走,至少會獲得一個表面上的公平,這是勛貴們的遊戲法則,不能把良善百姓徹底的給逼迫到鋌而走險的地步,這是很多勛貴們必須遵守的一個行為法則。

超越了這個行為法則之後,就會有人跳出來維護勛貴們的根本利益,比如包拯等人就是這樣的一群人。

老梁沒有任何可能獲得高層人士的幫助,因為他是一個城狐社鼠,這樣的人歷來是士大夫們最唾棄的一群人。

官府拿老梁這樣的人開刀,不論有沒有道理,士大夫們都是舉雙手贊成的。

城狐社鼠只有和官府相勾結才有生存的土壤,這種勾結在地方上很常見,但是,在大宋京城,真正的官員不會正眼看一下屠戶幫的。

雖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儒和俠客在這個平台上是對等的,儒發自骨子裏的驕傲,還是看不起任何以體力吃飯的家夥。

既然鐵心源幫不了老梁,那麽就幫助這個已經徹底絕望的老漢痛痛快快的死去,在狂歡中死去對他很難說是一個悲劇。

鐵心源在老梁的瘋狂大笑中離開了豬場,臨走之前,親手把那顆最大的藥丸子塞進了豬王的嘴巴,這點東西對豬王來說,根本就不用嚼,糖豆一般的東西一口就吞下去了。

老卒把熱水倒進了澡桶,笑眯眯的看著脫得光溜溜的鐵心源進了澡桶,取出一把豬鬃刷子準備把這個臟乎乎的皮猴子好好洗洗。

鐵心源滿意極了,被老卒抹上皂角水從頭到腳的給刷了一遍,從水裏出來的時候,全身通紅,如同一只煮熟的蝦子一般冒著熱氣。

躺在竹床上,把腦袋垂在床前把頭發往幹裏的烤的時候,老卒坐在火盆邊上絮絮叨叨的說起先帝時期的往事。

昨晚睡得很晚,鐵心源打算小睡一會。

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傍晚時分了,老卒不知去了那裏,鐵心源換上幹凈衣衫,又取出一個小小的葫蘆,用油紙包了小心的揣進懷裏,幫老卒關好大門,就直奔棗冢巷子,危樓給的請柬上說的很清楚,日暮時分有薄酒相邀。

母親已經等候了好一陣子,見鐵心源姍姍來遲,埋怨了兩句,母子二人就乘著馬車直奔危樓。

西水門很久都沒有這樣熱鬧了,到處都是衣冠楚楚的士人和仕女,他們或者相伴而行,或者拱手作揖,指著燈火輝煌的危樓一遍又一遍的念叨著危樓高百尺這樣的千古名句。

老梁粗豪的聲音伴著豬群饑餓的嘶鳴聲從豬場的位置傳來。

“小娘子的腿子白哦,

哥哥我摸不夠,

白日無心把活幹啊,

日頭總是不偏西。

忽然來了一片雲啊,

哥哥就往屋裏鉆——

哥哥就往屋裏鉆——”

站在危樓前面迎客的六王子趙宗誼皺眉對身邊的管事道:“讓那個瘋子閉嘴,也讓那些豬閉嘴。”

管事躬身道:“殿下,讓那只老狗閉嘴容易讓豬群閉嘴就難了,如今那些豬已經是開封府的財物,小的不好下手。”

趙宗誼笑著迎進來了一位客人,回頭對管事的道:“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我的話不說兩遍。”

管事渾身打了一個哆嗦,連忙躬身離去。

王柔花和鐵心源自然是沒有資格走大門的,和一群西水門的街坊們站在側門上,等候伢人一個個的點名進去。

老梁的歌聲自然也傳到了王柔花的耳朵,她嘆了口氣道:“梁老哥這一次恐怕熬不過去了。”

眼睛紅紅的糧店掌櫃的淒聲道:“我們又何嘗能夠熬的過去?這糧店是祖上傳下來的產業,沒想到敗在我手裏了,老梁不過是先死罷了,我隨後就來……”

王柔花閉上了眼睛,好一陣子才睜開眼睛道:“苟掌櫃,錢鈔我這裏還有一些,如果需要就過來拿。”

苟掌櫃哈哈苦笑道:“好我的鐵娘子嘞,如果真的需要錢鈔老漢自然會厚著臉皮求到府上去,可是糧行不同於其它行當,每塊地方都有各自的地盤,牙行早就分派好了,我老苟除了繼續在西水門開店,別的哪裏都不會允許我開店的,沒活路了。”

就在眾人叫苦連天的時候,管事走了過來惡狠狠的瞅著西水門的街坊道:“老子不管你們出了門之後是死是活,如果那個敢在危樓裏面哭鬧,打死無算!”

黃皮匠澀聲道:“劉管事您行行好,貴手再擡擡,俺家的店鋪折價十六貫錢實在是太少了,那可是足足一畝地啊。就算是按照城外草市子上的荒地賣,也能賣個十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