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天山上的經幡

野馬的世界是戈壁,是草原,是空曠的天地,不是溫暖幹凈的暖房。

這個道理鐵心源是知道的,甚至比別人有著更深的認識。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鐵心源自認自己已經吃了很多苦,他就下意識的想給和自己很像的棗紅馬一個舒適的環境。

這個想法很明顯是錯誤的,差點將一匹絕世神駒給毀掉,一匹馬如果不能奔跑,活著也就等於死了。

這個道理在鐵心源牽著棗紅馬來到後山草原上的時候就已經知道。

冰天雪地裏,別處的青草早就枯黃不說,還被厚厚的冰雪壓在下面,牛羊想要吃點草,就必須用嘴巴拱開冰雪……

後山草原不必這樣,因為是專門給戰馬留出來的冬季牧場,這裏一層薄薄的冰雪,枯黃的牧草驕傲的從冰雪裏頑強的鉆來,被山風吹得沙沙作響。

棗紅馬來到這個廣闊的天地之後,他沒有選擇奔跑,而是低下頭貪婪的吃著幹草。

奔跑對它來說遙遠的像是另外一輩子的事情。

它自己不想奔跑,誰都沒有辦法,鐵心源只好卸掉好不容易才給棗紅馬配上的鞍韉和籠頭,在棗紅馬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後就扛著鞍韉回去了。

棗紅馬一直在低頭吃草,似乎已經忘記了鐵心源的存在。

鐵心源沒有那麽多的時間來陪棗紅馬,再說了,他也不願意強迫棗紅馬,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鐵心源還有朋友的話,那麽,棗紅馬就是。

和人相處的越久,鐵心源就更加喜歡鐵狐狸和棗紅馬。

無論如何沒這樣能過的簡單一些。

大雷音寺就矗立在冰湖邊上,白雪覆蓋了那座濃妝艷抹的寺廟,橙黃色的寺廟圍墻是這個白色世界裏唯一的一抹亮色。

扛著鞍韉的鐵心源路過大雷音寺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這個地方他僅僅來過一次,那一次就讓他非常的傷心,這座寺廟是整個哈密最豪奢的地方。

鎏金的轉經筒只要輕輕地扒拉一下,轉經筒上掛著的銅鈴就會發出類似六字真言的韻律,就連鐵心源這種對宗教嗤之以鼻的人來說,聽到真言都會愣一下,就別提那些本來就相信高天上有神靈的百姓。

大雷音寺裏的苯教僧眾都認識鐵心源,不過,沒有人過來招呼他,更沒有人幫他扛著鞍韉。

在這裏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或者說,佛祖座下眾生平等,一個哈密王和一頭驢子沒有區別。

低沉的誦經聲,隨著酥油燈冒出來的青煙,裊裊的在天山上徘徊。

寺廟是極為奢華美麗的,寺廟裏的僧人雖然衣衫襤褸,卻精神飽滿。

仁寶上師正在組織僧侶辨經,他們一會兒猛烈的向對手發動語言攻勢,一會兒又平和的和對手擊掌,好像剛才那個一心想要把對手辨臭,辨死的是另外一個人。

偌大的一個寺廟裏只有一個閑人,那就是撒迦活佛。

薩迦活佛見鐵心源來了,那張嘴巴從一進來就喋喋不休,這讓鐵心源產生一個奇怪的想法,很想用木棒或者別的東西塞進他的嘴裏讓他安靜下來。

最終他沒有這樣做,而是給撒迦活佛空空的茶碗裏添滿了茶水道:“哈密國現在需要的是安定,而不是大興土木,去歲的時候,哈密國庫裏的銀錢已經用的差不多了,不論是天山城還是哈密城,亦或胡楊地,我們都傾盡了所有。您現在想要驅使百姓去修建寺廟我不認為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撒迦笑道:“老僧只想給那些百姓一口飯吃而已。”

鐵心源強忍著怒火道:“這一年從回鶻過來的人已經精疲力竭了,如果在冬天裏繼續強行驅使,死傷的就不是一個兩個人。”

“老僧記得去年秋日的時候大王還說回鶻人太多了。”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的回鶻人野性難馴,過多的回鶻人只會給哈密國帶來麻煩,我自然不希望回鶻人過多。現在不同了,如今,我哈密國內已經沒有回鶻人了,有的只是哈密人。”

撒迦嘆了口氣道:“三年前,老僧初來清香谷的時候大王曾經說過,只要是哈密的土地,就會有我苯教的殿堂。”

鐵心源點頭道:“我從未忘記這句話,以後也不會忘記,為了哈密國的將來,我已經放緩了擴張的勢頭。如今正是固本培元的好時候,本王建議,活佛也停下自己的腳步,鞏固我們現有的。”

撒迦有些悲傷地道:“三百年以來,我苯教只能行走在黑暗中,如今能見到光明,你叫我如何忍耐。佛祖說心靜如水之下,萬年也不過是一瞬,可惜老僧沒有萬年時光,大王也不能真正的萬萬歲,用最短的時間幹最多的事情才是我們的追求。冬日裏修建寺廟,定會死傷慘重,這個道理老僧如何會不知道,最重的活計由我苯教僧眾來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