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誰都要公平

荒原,孤城,死亡,這些詞語從來都是有關聯的。

動物的審美觀點很簡單,哪裏有充足的食物,那裏的風景就是最美的,人,就比較麻煩,酒足飯飽之余,看到松鶴林風,看到青山碧水,自然就會感到心曠神怡。

由於人性的多樣性,看到滔天的大浪,沖天的大火,恐怖的災難,也能從中品味出美感來。

野獸除非有必要絕對不會去高山之巔,除非有食物可以獵取。

人類就不一樣了,總想著征服什麽,改造什麽,即便是知道山頂沒有食物,也會背著食物來到頂峰,賠本也要站在山巔向世界表達一下自己的強大。

野獸一般情況下不會胡亂殺死別的動物,除非被殺死的動物可以吃。

人是不吃人,他們最喜歡幹的事情卻是殺死對方,這事從人類有了食物剩余之後,就開始了。

鐵心源用最殘酷的手段殺死這些人,也自然不是為了食用,他要用這些淒慘的屍體來告訴別人,他是如何的強大。

警告其余的人,在不遠的將來,只有哈密人可以殺死別人的份,不能出現別人殺死哈密人的事情,前者發生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如果後者發生,災難就會降臨。

乞遇勃勃的鎧甲被倒掛在城頭,明顯的西夏式高級甲胄被寒風吹得微微晃動,似乎在向所有人證明,這件高級甲胄在不久前還保護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

迪伊思的臉色非常難看,長長的披風拖在戈壁上,掩蓋了她微微顫抖的雙腿。

轉過頭用懇求的目光瞅瞅如同一尊雕像一般陰冷的鐵心源,沒有得到任何寬恕的回應,就用力的咬咬牙,走進了城門。

喀喇汗國如果還想在西域立足,還想與哈密國繼續保持平和的關系,她就必須按照鐵心源吩咐的方式去做。

劉攽側耳傾聽了一陣城裏傳來的鬼哭狼嚎之聲,嘆口氣對鐵心源道:“從此哈密國再無仁愛可言。”

威嚇的對象正在城裏接受恫嚇,鐵心源自然就沒必要繼續當雕像,搓著凍得已經麻木的雙手道:“讓他們感到恐懼和害怕就可以了。恐懼的感覺要比仁愛的感覺來的更加雋永,如果仁愛能夠保證哈密國十年平安的話,那麽,恐懼就能讓哈密國平安二十年以上。”

劉攽搖搖頭,他不知道說什麽好,西域對他來說是一個陌生的世界,自從來到西域之後,每一天都有新的觀念在沖擊他對世界的認知。

其中就數鐵心源帶給他的沖擊最大。

那些看似行不通,做不到的事情,到了鐵心源手裏粗暴的揉捏一陣子之後,就變得行得通,做得到。

鐵心源能用的東西也就是一根大棒而已。

不臣服者,殺之,不敬畏者殺之,不遵號令者殺之,不守規矩者殺之。

劉攽總以為西域世界被鐵心源這樣粗暴對待之後,馬上就會有人揭竿而起,討伐暴君。

很奇怪,沒人這樣做。

被夷族的人消失在世界上,無聲無息,被鎮壓的人低下頭變得溫順,只要鐵心源喂飽他們的肚皮,他們似乎可以忍受任何暴政。

“西域人沒有大宋人那麽細膩的情感,你不能用宋人來衡量西域人。

他們生活在蠻荒之地,每天都要和惡劣的生存環境鬥爭才能繼續活下去。

在我沒有來到哈密之前,這裏只有很少的一點農田,很少的幾支商隊,很少的一點人口,野人像野獸一般在荒野上與狼爭食,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就能讓他們死掉無數人。

對他們來說,每一個新的一天都是值得慶賀的。

自從我來到哈密之後,這些野人終於知道了飽食終日是個什麽感覺,第一次在寒冬中感覺到了溫暖是個什麽滋味。他們品嘗到了蜜糖的味道,知道了美酒醉人的奇妙感覺,看著房頂上懸掛的幹肉,曉得自己明天即便是生病了,無力去狩獵,也能繼續活下去。

這是一種恩賜,和吃飽穿暖比起來,屁股上挨兩棒子根本就算不得什麽。

如果沒有哈密國保護他們,他們將要面對無數的馬賊和強盜,還要面對君主無休止的剝削和壓迫。

生命是寶貴的,可是寶貴的生命從來就沒有屬於過他們,人可以擺上祭壇,人也可以卑微到如同草介一般。

所以,從某種方面來講,他們的生命是我給的,我不是一個仁慈的人,更不是一個只講求付出,不講究回報的人。

我付出的每一份善良都必須收到與之相等的忠誠,這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大循環,只有兩者進行不斷地循環,我給出的善良才會越多。”

“這是商人才會做的事情。”劉攽再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出自己的見解之後就走進了帳篷。

隆冬裏的荒原,本就不是讓人在曠野裏談話的地方。

鐵心源也覺得這樣留在荒野中很蠢,於是,就讓尉遲文在他身邊點燃了好大一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