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法蘭西的生命線(第2/2頁)

“哦……”提問人贊同地應了一聲,然後點了點頭,“有道理。”

在1870年後,法國和德國這對世仇的實力對比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這種變化不僅體現在人口上,也出現在工業規模上,尤其是最重要的鋼鐵產量上。1913年世界大戰即將爆發之時,法國的鋼鐵產量為460萬噸,而德國為1800萬噸,法國僅為德國的四分之一。這種差距,比法德之間的人口差距還要令人絕望,還要無法解決。

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正是因為資源問題。

煉鋼需要鐵礦,而提煉鐵礦就需要用到焦炭,想要燒制焦炭就需要煤,而且是極其大量的煤。

法國不缺鐵礦,即使丟掉了阿爾薩斯·洛林,它也不缺——它仍舊擁有鐵礦豐饒的隆維·布裏盆地(德國人一直覬覦這裏,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一直把這個地區和比利時一起作為“必須兼並的地區”),足夠讓法國使用很多年。然而,法國卻極其地缺煤,本土的諾曼底和南方部分地區的煤礦根本不足以滿足工業需要。

沒有煤,就缺乏焦炭,因而必須從外國——比如英國或者德國——進口,從外國進口就會加大制造商的成本,使得法國鋼鐵的成本高於別國。鋼鐵價格高於別國,其他工業產品也就可想而知。所以法國工業在技術水平上明明不弱於德國,然而市場競爭力卻遠不如德國,德國在有利可圖的外貿中慢慢茁壯,培育出了一個可以撼動世界的怪物,法國卻毫無辦法,法國資本家只能通過資本的運作和金融業來保持利潤。

在19世紀前中期,因為世界的工業化浪潮還沒有開始,法蘭西的這種先天不足還沒有體現出來,而到了19世紀中後期開始大規模工業化時代,這種先天不足就明顯地表現出來了。煤炭是工業的糧食,鋼鐵是工業的脊梁,因為糧食不足而發育不全,因為發育不全而無法實現健全的生活,這就是法國後來面臨的困境。

後人將法蘭西稱作高利貸帝國主義,這固然是一種恭維,但是又何嘗不是一種辛辣的嘲諷。難道法蘭西就不知道鋼鐵和槍炮的作用嗎?難道法蘭西就不知道工業能力才是國家實力的最終體現嗎?

法國歷代統治精英並沒有忽視這個問題,一直在尋求解決的方法,然而世局變幻卻讓人身不由己。

富含煤礦的盧森堡·薩爾地區,在拿破侖帝國時代法國占領了它,在拿破侖三世時代法國謀求吞並盧森堡,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法國占領了薩爾,在1946年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又占領了它,然而每次努力都因為外國壓力而宣告失敗或被迫撤出。

這個讓人痛苦的煤炭問題,直到1951年的亨利·克耶政府牽頭西德、荷蘭、比利時等國成立歐洲煤鋼聯營才得以勉強解決,然而代價是什麽?是強迫自己忘卻,忘卻一百年來三次德國人的屠戮所帶來的仇恨。是要忘卻那些為抵抗德國人的入侵而戰死疆場的青年,是要忘卻被德國人屠殺的平民,跟那個飽揍你多次的人說“我們做好朋友吧,我原諒你……”

代價實在是有點過高,不是嗎?

然而那時的法蘭西也只能黯然接受這種結局了,歷史已經使得法蘭西必須如此。

這個結果,是上帝注定的嗎?是天時如此嗎?法蘭西注定只有如此走嗎?

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長大的堅定的無神論者夏爾不相信這個。

“可是,那地方現在歸普魯士,而且別的國家會坐視我們拿到那裏嗎?”杜·塔艾再次問。“如果幹涉的話……”

“我們是皇帝的好學生,他一向速戰速決。”夏爾略有些隱晦地回答。

老於世故銀行家當然聽得出夏爾的回答。“這是您一個人的意見嗎?”

“目前是的。”夏爾略有遺憾地點點頭,“而且我極少跟人提到過。”

杜·塔艾有些驚奇地看著夏爾。

“一個人在二十歲的時候真的會去想這麽多事嗎?”

“如果他實際上已經活了四十五年的話,他就會的。”夏爾突然小聲回答。

“什麽?”杜·塔艾沒有聽清夏爾剛才說的話。

“哦沒什麽,我開了個玩笑而已。”夏爾又是一笑。“幹杯。”

“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