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撲朔(五)

那男子銀甲素袍,胯下騎著一匹黃驃馬。

兩個女子當中與男子並轡疾馳者,則是一襲玄色盔甲,背後披著件暗黃色的披風。另外一個位置稍稍落後半丈的,卻是通體大紅,包括胯下的桃花驄,也是如此。整個人宛若一團正在燃燒著火碳般,從裏到外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三個人,三匹馬,三張弓。

男的玉樹臨風,女子英姿颯爽。縱使此刻戰場上漫天煙塵,也無法遮掩住其奪目顏色。

一瞬間,居然有很多人目光被他們三個吸引了過去,手中兵器的揮舞節奏,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卑鄙無恥,暗箭傷人,算什麽好漢?!”有個煞風景的聲音忽然從戰馬肚子下響起,將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迅速拉回。黑臉山大王呼延琮單手拎著鋼鞭,再度翻上坐騎,指著銀甲將軍大聲咆哮。

銀甲將軍楊重貴被他罵得微微一皺眉,正準備出言回應。他旁邊的玄甲女子卻擡起騎弓,又是刷刷兩箭,“啰嗦!官兵討賊,天經地義!哪裏有那麽多講究?”

箭到,她的話也到,把個黑臉呼延琮逼得再度藏身於馬腹之下,哇哇亂叫。

“救大當家!”“救大當家!”附近畢竟還是山賊草寇人數多,看到呼延琮遇險,紛紛呼嘯著沖上前,團團將其連人帶馬圍攏在圈子內。

那楊重貴也沒心思在山賊們身上做任何耽擱,韁繩輕輕一提,胯下黃驃馬立刻貼著高車的邊緣切了進去,緊跟著又是一撥一拉,整個人已經堵在了車廂門口。手裏騎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一把素纓樸頭槍。(注1)

那玄甲女將速度也不慢,仿佛是楊重貴的影子一般,緊隨其後。待胯下烏騅馬與黃驃馬再度並轡,手中騎弓早已穩穩平端,三支閃著寒光的破甲錐,則齊齊地搭在了弓臂上。

到了此刻,呼延琮才重新回到了馬背。再想撲上前將小肥一鋼鞭打死,卻是必須先問一問楊重貴和他身邊的那名玄甲女將答不答應了。

而那楊重貴和玄甲女將雖然驍勇善戰,畢竟所部騎兵還沒有沖到近前。暫時在人數上處於絕對下風。所以用身體和戰馬將車廂門堵住之後,也不主動向敵軍發起攻擊。只是擺出了一幅居高臨下的姿態,對著馬車周圍的山賊草寇們虎視眈眈。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那名火焰般的紅衣女子,忽然尖聲叫道:“韓重赟,是你麽?你怎麽會在這兒?你可越來越出息了,居然連把破橫刀都握不穩!”

“她又是誰?奶奶的,這小娘皮長得可真水靈!”眾山賊草寇們聞聲扭頭,這才注意到紅衣女子並未如同玄甲女子那樣,緊隨著楊重貴去封堵車門。而是始終徘徊在五丈之外,手中騎弓隨時可以瞄準大夥的後心!

“我,我,我,我跟,跟跟,跟我阿爺……”仿佛還嫌眾人的驚詫程度不夠,緊跟著,車廂口兒就響起了韓重赟的聲音,結結巴巴,語不成句。

“我跟我,跟跟跟我阿爺,主,主,主動請纓!”先前對著呼延琮的鐵鞭,都未曾表現出絲毫畏懼的韓重赟,此刻卻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利落了,吞吞吐吐半晌,才喘息著補充,“跟我阿爺主動請纓。護,護,護送二皇子去,去去去,去太原!”

“哈哈哈哈……”周圍的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哄笑聲。笑過之後,雙方之間的殺意,卻無形中就被沖淡了數分。

那紅衣女子卻仿佛對周圍的鋼刀長矛視而不見,蹙了蹙又長又細的柳葉眉,繼續大聲說道,“二皇子?就你身邊這個鼻青臉腫的死胖子?怎麽和小時候一點兒都不像?你們倆不要怕,有楊大哥和折姐姐在,他們一時半會兒傷不到你們。我這就回去領人馬過來,如果誰敢碰你倆半根寒毛,我常婉淑必將他碎屍萬段!”

說罷,迅速一撥坐騎,竟然沿著來時的路,翻身沖向了正在快速靠近的那支騎兵。從頭到尾,沒有絲毫地猶豫。

“這是誰家的女兒?還婉淑呢,果然是卻什麽叫什麽!將來姓韓的小子恐怕有的是時間頭疼了!”眾山賊草寇雖然個個滿臉橫肉,卻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之輩。見紅衣女子行事魯莽中透著幹脆,忍不住皆輕輕搖頭。

然而對方的話,同時也給他們提了醒。那支騎兵距離越來越近,如果他們還想著把二皇子石延寶殺死後再離開的話,恐怕最好的結果,便是玉石俱焚了!

“楊將軍,我等雖然身居太行,平素卻與你河東井水不犯河水!”呼延琮既然能坐上北太行二十七寨的總瓢把子的位置,心思自然不會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般粗疏。迅速判斷了一下“漢軍”騎兵與高車的距離,又快速計算了一下自己周圍能用得上的人馬數量,將左手搭在右手背上,氣喘籲籲地向楊重貴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