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烏鵲(二)

風大,是他在瓦崗寨時學到的一句江湖黑話。意思是對手實力很強,大夥審時度勢,必要時就果斷跑路。沒想到今天竟然一語成讖!

“快走,他們是來抓你的!”還沒等他看清楚到底來者到底打的是哪家旗號,就在距離二人半丈遠處的某塊山石後,猛然躍出了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三步兩步沖到近前,伸手去抓他的胳膊。

“住手!”常婉瑩大急,抽出寶劍,朝此人分心便刺。然而她的劍,卻被寧彥章用樹幹做的長矛輕輕推歪,“別殺他。自己人,他是我二叔!”

話音落下,他手中的長槍也隨即落地。雙手扶住搖搖欲倒的來人,大聲叫喊:“二叔,你怎麽來了?是誰,是誰把你給傷成了這樣?”

“別問了,一言難盡!”來人正是瓦崗二當家寧采臣,渾身上下絲毫不復當初那份倜儻模樣。下巴上的胡須亂得如同稻草,破爛的衣衫下,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傷口。

然而,他卻沒有時間停下來敷藥。一口氣喘過之後,立刻再度拉住寧彥章,大聲催促,“走,你們兩個趕緊走。從前面沖出去。後面下山的道路早已經被堵死了!他們是來殺你的,他們要殺人滅口!”

“他們,他們是誰?”常婉瑩到了此刻,也發覺了來人是友非敵,拎著寶劍,寸步不離地跟在寧彥章身後,大聲詢問。

“我也不清楚。我是半路發現他們的。原本想靠近了打探一下,結果很快就失了風。差點就被他們生擒活捉!”寧采臣扭過頭,迅速掃視了常婉瑩一眼,氣喘籲籲地補充。

女娃子不錯,臉盤好看,個子細高,對小肥這孩子看起來也一往情深。就是不知道她爺娘是哪個,舍得舍不得自家女兒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一起過顛簸流離的日子。

“你是誰?怎麽會是他的二叔。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常婉瑩也在此人回過頭來的一瞬間,看清楚了他的長相。寬額頭、高鼻子,雖然臉上有一道難看的疤痕,但嘴巴裏的牙齒卻生得整整齊齊。很顯然,這家夥的出身相當不錯,就是後來遭遇可能有些差,所以才落到今天這般光景。

“他是瓦崗寨二當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現跟了他的姓。這些,我都曾經跟你說起過!”回答他的,是寧彥章略帶薄怒的聲音。

雖然小半個月來跟常婉瑩之間的距離在不斷地縮減,但是他卻很難容忍對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像審問賊一樣,對瓦崗二當家寧采臣盤問不休。

自從他決定改姓寧的那一刻,後者在他心裏,就早已成了唯一的親人和長輩。任何對寧采臣的懷疑不敬,都跟加諸於他自己身上差不多。

“原來是寧二叔,怪不得我從來沒見過!小女子失禮了,還請二叔勿怪!”常婉瑩眉頭迅速皺起,旋即又迅速舒展。換了一幅甜美的笑容,以晚輩對長輩的語氣誠懇謝罪。

寧采臣年青時是個花叢老手,對這個階段的女孩子心思算不得了如指掌,卻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聽到常婉瑩的話語深處隱藏著濃濃的委屈,趕緊喘息著擺手,“不妨,不妨!我來得的確太突然了,你盤問得對。但咱們現在沒時間細說,前面一共有幾條路可以下山?我擔心……”

話音未落,道觀正前方,也響起了一陣巨大的喧嘩。緊跟著,慘叫聲,哀哭聲,求饒聲和憤怒的指責聲,就交替著傳了過來,聲聲刺激著人的心臟。

“師兄他們正在前面施藥!”到了此刻,常婉瑩再也顧不上委屈寧彥章心中把瓦崗二當家擺在了自己前面,驚呼一聲,大步從他身邊沖過。三縱兩縱就沖進了道觀後門,隨即便消失了蹤影。

寧彥章心裏頭也急得火燒火燎,奈何他自己卻沒有少女那樣靈活的身手,旁邊還帶著一個不熟悉道觀內情況的寧采臣,所以只能盡最大努力在後面追趕。才進了後門,就看見狹小的菜園子裏頭,無數驚慌失措的百姓像沒頭蒼蠅般四下亂跑。卻是這幾天在外邊等候扶搖子道長親自替自己診治疑難雜症的百姓,此刻受到了驚嚇,直接從道觀前門口逃到後門口來了。

“後面下山的道路被一夥來歷不明的人封住了,你們自己小心!”扯開嗓子提醒了一句,少年跌跌撞撞擠過人群,逆流而上。結果才往前走了幾十步,就又看見上百名滿臉驚恐的漢子潰逃而至。一部分人身上帶著血跡,還有一部分嚇得腿腳發軟,面如死灰。嘴巴上,卻是誰都不肯示弱,汙言穢語滔滔不絕。

這些人都是等在道觀門外想拜師修仙的,本以為,只要多堅持些時日,肯定能讓扶搖子仙長看見自己向道的虔誠。卻是誰也未曾料見,大夥所面臨的第一道考驗,就是生死大劫。

“下山的路早就被封住了!想活命的,就千萬別放下手中兵器!”寧采臣見這夥人幾乎個個都帶著刀劍,在大難當頭卻只懂得逃跑,絲毫沒用勇氣反抗。忍不住扯開嗓子,大聲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