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虎雛(六)

“呼——!”沒等楊光義從錯愕中緩過心神,一柄淡青色的短斧貼著他的肩膀盤旋而過,砍中一匹敵軍的胳膊,又從另外一匹敵方戰馬的前腿處削了過去,帶起兩團殷紅的血霧。

“啊——!”“稀噓噓——!”被砍傷的敵軍騎兵和戰馬淒聲慘叫,然後接連著倒下。緊跟著,第三柄短斧又飛掠而至,貼著楊光義的另外一只肩膀,將第四名試圖圍攻他的敵軍騎兵砸了個腦袋開花。

戰馬周圍立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档,“別戀戰,往回撤!”,有一個熟悉且討厭的聲音,在楊光義耳畔大聲提醒。“用你救?”他本能地發出抗議,手臂卻不由自主地撥轉了馬頭,貼著來人的身側,快速奔向自家營門。

關鍵時刻發出飛斧救了他的是寧子明。如果肯能有選擇的話,楊光義不知道自己是更希望戰死,還是活著突出重圍。人情債最難還,受了對方三斧之恩,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很難再處處跟寧子明針鋒相對。可如果不把寧子明盡快趕走,小師妹的幸福來,他自己的未來,就充滿了各種無法預料的變故。

“噢!”寧子明悶悶地答應了一聲,舉槍迎向一名追趕過來的敵將。對手個子很高,肩膀很寬,圓滾滾的肚子被護心鏡蓋住了一大半兒,左右兩個胸口也護著堅硬和荷葉鐵甲。唯一的破綻就在護肩與胸甲的銜接處,為了保持手臂的靈活,此處只有一層軟牛皮。

沒功夫去想楊光義為什麽不需要自己救,寧子明將長槍對準敵將的肩窩,雙手緊握。對方的馬很快,騎槍磨得寒光閃閃。但是心裏頭,卻沒做好與人以命換命的準備。看到寧子明居然連閃避動作都不懂,只管拿著長槍跟自己對沖。頭皮立刻發乍,在最後關頭將身體側擰,手中騎槍同時也失去了準頭,擦著目標的身體急掠而過。

“嗚——”沒等他將身體的姿勢擺正,寧子明的長槍帶著風聲橫掃而至。手臂粗的槍杆化作一條大棍,狠狠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呯!”精鐵護肩應聲而碎,此人的身體歪了歪,慘叫著落於馬下,隨即便被無數狂奔而至的馬蹄踩成了一團肉泥。

“嗚——”“嗚——”“嗚——”寧子明將長槍當作大棍,橫掃豎砸,形如瘋虎。扶搖子是個難得的明師,授業的時間雖然短,教給他的招數卻是量體裁衣。充分發揮了他膂力大,身材足,且有些傻大膽兒的特點。

沖過來的敵軍雖然作戰經驗豐富,但遇到這麽一個又狠又愣外加不要命的對手,一時間竟難以適應。被他當頭砸翻了三、兩個,其余皆策馬疾馳而過。

“別戀戰,撤向營門!”扯開嗓子又高喊了一句,寧子明沖向一波被困在敵軍中的弟兄。長矛揮舞,撕開一條血口,然後撥轉坐騎,撲向下一個戰團。

“多謝寧二傻……”

“多……”

“多謝寧將軍!”

左一都的騎兵們原本已經陷入絕望,忽然間又看到一線生機,興奮得難以自已,感謝的話和他們私下裏給寧子明取的綽號同時從嘴裏噴湧而出。好在周圍的馬蹄聲實在嘈雜,同伴們的反應也算及時,才沒讓救命恩人聽見。但大夥的臉卻都燙得厲害,心中一瞬間也是五味陳雜。

被聰明人給帶上了絕路,然後又被大夥平素看不起的一個傻子給救了。老天爺,這叫什麽事兒?如果小寧將軍根本就不是一個傻子,那麽大夥以前私下裏所說過的那些詆毀的話,還有那些明顯帶有敵意的小動作,豈不是都在自己打自己的臉?

人家小寧將軍根本不是聽不懂,也不是沒看見,而是顧全大局,不屑於計較而已。對比人家寧將軍的睿智與寬容,自己這群聰明人,全都是心胸狹窄,鼠目寸光的白癡!

寧子明卻沒有想到,救人之舉的背後,還能有這麽多說道。他只是不想再讓自己的同伴死在自己面前,憑借本性盡了一份微薄之力而已。雖然眾人平素背地裏詆毀他的話很難聽,但再難聽,也難聽不過當年他在瓦崗山白馬寺中所聽到的那些。瓦崗山白馬寺的眾山賊草寇當中,還有那麽人在關鍵時刻寧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他脫險,左一都的眾多臭嘴巴,豈會個個都對他無半分袍澤之情?

事實上,眼下戰場上緊張的形勢,也不允許他想太多。剛剛將第二個戰團撕開一條口子,在眼角的余光中,他就看到四匹飛奔而來的高頭大馬。馬背上,四杆精鋼打造的槍鋒寒氣迸射,隨時準備撕裂他的咽喉。

“別戀戰,撤向營門!”扯開嗓子對著大夥又高喊了一句,寧子明毫不猶豫地側轉馬頭,率先逃命。以一敵四,那是楊重貴才有的本事。他自問沒拿著金剛鉆,所以也不攬什麽瓷器活兒。

“小子,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