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虎雛(八)(第2/3頁)

不受羽箭和鐵蒺藜影響的,只有那些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頭目們。來自營墻內的羽箭叮叮當當地砸在他們的鐵甲上,沒有任何收效。灑在泥土裏的鐵蒺藜對釘了鐵掌的馬蹄,殺傷力也微乎其微。人分三六九等,等級越高命越金貴。這一點上,綠林與官府其實並沒任何差別。

在這些鐵甲頭目的威逼下,嘍啰兵們不得不冒著箭雨繼續前行,每一步,都以數十條性命為代價。剛剛被“打掃”過的戰場上,轉眼間就又躺滿了傷號。淒厲的呼救聲,痛苦的哀叫聲,還有臨死前絕望的呻吟聲,在夜幕下此起彼伏。然而,綠林好漢和嘍啰兵們,卻誰也不肯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偏一下頭,更無暇施以援手。

綠林道有綠林道的規矩,強者生存並擁有最多的財富,最多的女人。弱者以最快速度死掉,一茬接著一茬。如是幾場惡戰之後,還留下來的,就都是百戰精銳。根本無須大小當家們去操持訓練。既節省了糧食,又節省了精力,簡直是一石數鳥!

生命在這一刻忽然變得無比卑賤,作為人類的同情心與良知統統蕩然無存。嘍啰們像狼一樣瞪著通紅的眼睛,在頭狼的逼迫下,艱難地向獵物圍攏。他們不指望從袍澤那裏得到任何幫助和憐憫,也不會幫助和憐憫自己的袍澤。他們只顧揮舞著盾牌和兵器,向前,向前,躑躅向前,每向前一步,都留下數十具屍體。

自然界有一個殘酷的定律,當整體的數量龐大到一定地步的時候,就足以抵消個體的毀滅。綠林道也是如此,盡管有成百上千的嘍啰兵們倒在了半路上,他們的隊伍,依舊距離營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

“啊——!”沖在最前方的百余名悍匪,嘴裏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狼嚎。加快腳步,縱身撲向營墻。只要他們翻墻而過,就徹底鎖定了勝局。營盤內的漢軍只有三千不到,會像海浪中的沙裏一樣,轉眼就被吞沒得幹幹凈凈。

“向上,戳!”韓重赟用力揮動寶刀,果斷下令。

緊貼在營墻內側的漢軍士卒齊齊將長槍上捅,鮮血飛濺如瀑。正在試圖翻墻而入的悍匪們被鋒利的矛鋒貫胸而過,慘叫著丟下兵器,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又一排綠林同夥蜂擁而上,用手壓住他們尚未死透的軀殼,腳踩著他們的後背繼續向內攀爬。每個人都瞪著通紅的眼睛,每個的面目都異常猙獰。

“別慌,別慌,撤槍,繼續戳,戳死他們!”楊光義策馬沿著營墻內側跑動,一邊揮槍捅死已經跳過營墻的漏網之魚,一邊大聲鼓舞士氣。

“別慌,別慌,撤槍,繼續戳,背後交給我們!”左一都幸存的騎兵們緊跟在楊光義身後,像梳子般沿著營墻內繞著圈子。遇到已經沖進營內的敵兵,揮手就是一刀。遇到敢不服號令,掉頭逃命的自己人,同樣也是揮手一刀。

一排拖著尾焰的火箭從半空中落下,將騎兵們放翻了七八個。楊光義心疼得哇哇大叫,手中騎槍舞得宛若一只車輪。又一排拖著尾焰的火箭呼嘯而至,大部分都被騎槍帶起的氣流攪飛,在黑暗中不知去向。然而,卻有幾支流矢穿透了騎槍的防禦圈兒,兩支命中他的後背,四支射中了他胯下的坐騎。

可憐的戰馬向前繼續努力跑了幾步,悲鳴著緩緩跪倒。通人性的良駒,至死,也不肯摔傷自己的主人。下一個瞬間,楊光義背著兩根雕翎箭從血泊中跳起,徒步沖向營墻。手中騎槍向前猛探,將一名剛剛跳進來的山賊頭目戳了個透心兒涼。然後又擰身戳翻另外一名山賊嘍啰,咆哮著將屍體甩出營外。

“沖這來,爺爺在這兒!”他揮舞騎槍,瘋虎般沿著營墻左沖右突。麾下沒有一合之敵。有名剛剛翻入營地內的土匪被他瘋狂的模樣嚇得膽寒,居然轉過身,試圖再次翻墻而出。楊光義快步追上去,一槍將此人從背後捅死。隨即右手下壓,左手上舉,雙腿和四肢同時發力,“啊——!”

屍體被騎槍直接挑上了半空,倒飛出四五步,將另外三名正在努力靠近營墻的山賊同時砸倒。

正對著楊光義所在位置的土匪們,果斷避其鋒櫻。周圍的危險局面,得到了大幅度緩解。“上馬,楊將軍上馬!”兩名騎兵牽著一匹失去主人的坐騎,如飛而至。馬身上還帶著前主人的血,順著鞍子和金鐙淅淅瀝瀝。楊光義毫不猶豫地就跳了上去,揮舞著騎槍繼續在營墻內繞圈兒。見到某處吃緊,或者發現某個漏網之魚,就怒吼著沖上去廝殺。不管對方是頭目還是嘍啰,皆不死不休。

在他和周圍將士的努力下,單薄的營墻,始終固若金湯。然而,沒有營墻防護的正門口兒,形勢卻越來越危急。憑著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土匪們如同潮水向前撲,一波接著一波。每一波人浪退去,都留下數十具鮮血淋漓的屍骸。每一波攻擊結束,都能將防禦方的隊伍磨掉厚厚的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