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一)

大漢乾祐元年春正月乙卯,劉知遠崩於福寧宮。臨終前遺命誅杜重威滿門,並委任史弘肇、郭威、楊邠、王章、蘇逢吉五人為顧命大臣。

乾祐元年二月辛巳,周王劉承佑即位於劉知遠柩前。壬辰,後蜀入寇,大散關告急。鳳翔巡檢使王景崇領兵前去相救,於途中豎起反旗。李守貞、趙思綰兩人相繼應之。殺原永興節度使侯益,田令方等二十余將,陷陜州、虢州,兵鋒直指洛陽。

原河中節度使趙匡贊聞訊,急火攻心,暴卒於汴梁。其麾下爪牙以其橫死故,俱在駐地扯旗造反,起兵與趙思綰遙相呼應。

一時間,剛剛建立沒多久的大漢國,風雨飄搖。

剛剛登上皇位十幾天的劉承佑,哪裏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緊急情況?連忙將史弘肇等五位顧命大臣招入宮中問策。誰料還沒等五位顧命大臣決定由誰領兵前去平叛,國舅李業又氣急敗壞地送來了另外一個不幸的消息,魏國公、平盧、天平、泰寧三鎮節度使符彥卿,與留守鄴都的高行周日前於博州郊外春獵,賓主各展雄風,射殺猛虎五頭,熊貔十余只,其他豺狼野獸無數。

“轟!”地一聲,劉承佑身體前撲,將禦書案推了個四腳朝天。白馬高行周和老狼符彥卿兩人手中的戰兵加在一起,少說也超過了六萬,並且其中大部分都是上過戰場多次的精銳。而朝廷這邊,將駐紮在汴梁的禁軍和附近的歸德軍、忠武軍、義成軍全都加起來,也不過才十萬掛零。並且還要分出一半去支援西京洛陽,以防李守貞和王景崇等輩趁虛而入。

“陛下勿慌,有我等在,天塌不下來!”史弘肇手疾眼快,一個箭步竄上前,從地上拉起了劉承佑。隨即,又飛起一腳,將笨重的書案踢出半丈遠,圓睜虎目,大聲斷喝:“都愣著幹什麽?先皇留我等顧命,難道就是這種顧法?楊老兒,你和蘇逢吉兩個,且去想辦法安撫百官,穩定軍心民心。王孔目,該你出力的時候到了,國庫裏還有多少錢糧,全都給老夫拿出來!明天一早,老夫與郭家雀兒各領一哨人馬出征,管他什麽李守貞、符彥卿,凡是膽敢圖謀不軌者,統統給陛下抓過來抄家滅族便是!”

“史樞密切莫著急,即便出兵,也得有個具體方略才是!”宰相楊邠聽得直皺眉,上前數步,一邊彎腰收拾掉落在地上的奏折,一邊小聲說道,“符彥卿和高行周兩個人雖然行事不合禮法,卻未曾擺明了旗號要造反。充其量,只是想試探……”

“試探個屁!今天試探,明天就該揮師南下了!”史弘肇狠狠瞪了他一眼,兩腮處的胡須根根倒豎,“如今之際,陛下只能快刀斬亂麻,無論誰敢動歪心思,都先發兵討了。接下來才能將其他有歪心思的家夥們鎮住。否則,昨天是李守貞,今天是高行周和符彥卿,等明天,就不知道有多少節鎮一起趁火打劫了!”

“那也不能兩線作戰!”楊邠又皺了下眉頭,耐著性子補充,“首先,倉卒之間,國庫未必能拿出那麽多的錢糧。其次,你和郭樞密使兩人都離開了汴梁,又帶走了大部分禁軍。萬一有宵小之徒趁機作亂,陛下身邊只有我等文官,如何能應付得來!”

“不是還有李業他們幾個麽?打仗不行,對付些雞鳴狗盜之輩,難道也要抓瞎?”史弘肇根本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撇了撇嘴,大聲反問。

國舅李業冷不防挨了“一磚頭”,臉色頓時漲得一片紫紅。擡起眼想要向自家侄兒討要說法,卻看見劉承佑這個皇帝,居然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兩只眼睛裏頭一片茫然,心思早就不知道飛去了什麽地方。

無奈之下,他只好硬著頭皮,低聲插言:“樞密大人,平章大人,末將,末將倒是還堪一用。只是,只是如果樞密大人將禁軍也都帶走了,屆時,屆時末將怕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沒你什麽事情,你只要聽著就行了!”史弘肇揮動胳膊將他推到一旁,大聲呵斥。隨即,又將目光轉向郭威,“老郭,你呢,你到底支持誰?楊老兒向來謹小慎微,可現在,哪是謹小慎微的時候!”

“此事,此事,我等不妨先謀劃出幾個方略,一並交於陛下,再由陛下做最後決斷!”郭威先迅速向史弘肇眨了一下眼睛,然後不緊不慢地回應。

“陛下不過是個小孩子,他知道個什麽?”史弘肇氣得雙眉倒豎,揮舞著胳膊大聲反駁。

失禮的話都說出口了,他才意識到老兄弟郭威剛才在向自己使眼色。匆匆扭過頭,看了看劉承佑的面部表情,趕緊松開緊握著對方手腕的另外一只手,後退兩步,躬身致歉,“陛下,請恕老臣一時心急。老臣,老臣心裏頭,一直拿,拿你當自家晚輩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