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四)

“啊呀——!”

“娘咧——!”

“殺人啦,殺人啦!”

眾地痞嚇得大聲尖叫,抱著腦袋就朝城外鉆。還沒等他們將身體鉆進城門洞,耳畔又傳來“呯!”的一聲巨響,第二把明晃晃的斧頭又呼嘯而至,砍在老榆木做的城門上,深入數寸。

“敢妖言惑眾替土匪張目者,死!”有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緊跟著在眾人頭頂炸響,硬邦邦寒氣四溢。

眾地痞流氓瞬間全都變成了啞巴,癱在城門口,雙腿瑟瑟發抖。他們當中,有一部分人純屬想趁火打劫,另外一部分人卻是鷹愁嶺眾匪徒專門安插在城裏的眼線,試圖替自家山寨制造混亂。後者原本以為按照常理,只要自己身份不暴露,即便在城中由著性子折騰,倉促之間,也沒人敢拿自己怎麽著。誰料想恰恰就遇上一個根本不打算講道理的,上來二話不說拿起鐵斧子就朝大夥腦門兒上掄。

“沒種留下來殺賊衛家室的,自己走。別大呼小叫,也別胡亂擁擠。否則,休怪某家拿你當山賊的奸細!”散發著寒氣的聲音再度傳來,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眾人的腦袋和心臟。

眾地痞流氓如蒙大赦,連滾帶爬逃之夭夭。原本堵在城門口的人團也瞬間為之一松,膽小怕事和舍不得父母妻兒者,低著頭,匆匆出城逃難。有些膽子稍大或無牽無掛的漢子,則紛紛讓開出城的通道,掉頭朝柴大郎與何縣令身邊走去。

一邊走,大夥一邊拿眼睛偷偷尋找先前飛斧殺人者。這才發現,有個身材魁梧高大,臉色卻非常白凈的少年鏢師,手裏頭拎著一把寒光四射的鐵斧子,正對著城門口虎視眈眈。毫無疑問,若是哪個心思齷齪的家夥敢再鼓動唇舌擾亂民心,這把斧子就會毫不客氣地飛過去,直接劈開他的腦門兒!

“這是誰,是跟郭大郎一夥的麽?”幾個主動留下來殺賊的商隊夥計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朝少年鏢師身上逡巡,一邊壓低了嗓子交頭接耳。

“好像不是,我昨天入城的時候,在一夥行腳商販的隊伍裏見到過他。應該是那邊商販臨時湊錢雇的刀客,沒想到居然雇到了一個絕頂高手!”一名土黃色臉孔的大夥計正巧從旁邊經過,四下看了看,快速搭腔。

“怪不得下手如此狠辣,原來是個走單幫的獨行客!”周圍的夥計們恍然大悟,紛紛點著頭嘟囔。

易縣地處中原與遼國的邊界,非但南來北往的商販會選擇由此歇腳,一些江洋大盜,有命案在身的惡徒,以及在權力傾軋或者搶地盤戰爭中輸光了所有本錢的將門子弟,也會把此處作為逃命的一條重要通道。只要平安渡過了城北面的淶水河,就算徹底逃出了生天。無論是中原官府,還是諸侯麾下的私兵,都絕對沒有膽子追到河對岸的遼國去喊打喊殺。

當然了,逃到了遼國之後,是投奔遼國軍隊,給契丹人帶路。還是從此隱姓埋名,在平淡中終了殘生,就要看個人的選擇了。在這個皇帝和諸侯爭相給契丹人當兒子的時代,“禮義廉恥”早就成了傳說。

然而,無論是江洋大盜、背負命案的惡徒、還是落難的將門子弟,想要去遼國,肯定都得有人給指路。所以,把自己打扮成刀客鏢師,接受行腳商販們的雇傭,就成了這類人的最好的選擇。一則行腳商販們為了逃避官府的厘卡,出城後往往走得全是鄉間隱秘小徑,輕易不會被官差堵在半道上。二來行腳商人們大多都是臨時搭伴兒,彼此間並不是很熟悉,更不會多嘴互相過問隱私。

所以使飛斧的少年鏢師,很自然地就被商販和夥計們,默認做了大盜、惡徒或者將門子弟三者之一。這類人性子最惡,脾氣也最古怪,所以大夥一般都會“敬而遠之”。

然而,使飛斧的少年鏢師,卻對周圍的異樣目光渾然不覺。只是繼續一眼不眨地盯著城門口,隨時準備將第三把斧子丟在搗亂者的腦袋上。直到城門口的人團徹底松動了,緩緩形成了人流。才搖頭笑了笑,策馬前行,從城門和門洞下的屍體上,將自己丟出去的兩把飛斧一一回收。

正在出城逃難的百姓們,紛紛主動側身讓開一條通道。唯恐自己哪個動作不對勁兒,惹惱了這位亡命江湖的殺星。少年鏢師這才察覺到眾人對自己的態度怪異,又笑了笑,把飛斧插入馬鞍後的皮囊裏收好,然後緩緩走向最先提議抵抗土匪的柴大郎。

那柴大郎正與趙姓公子哥兩個一道,協助縣令何晨將自願留下來的壯士整隊備戰,見到少年鏢師走近,立刻轉過身,主動迎了數步,抱拳施禮:“在下柴榮,多謝小哥方才仗義援手。若不是小哥你出手果斷,柴某差點就著了那些歹人的道!”

“柴大官人客氣了!”少年鏢師飛身下馬,非常禮貌地拱手還禮,“其實沒有某出手,大官人也肯定能收拾得了他們。在下寧,在下鄭子明,自問還粗通武藝,願留下與大官人並肩殺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