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繭(六)(第2/2頁)

安葬好了晶娘,三人知道險境不可久留。又東拼西湊從鄉野間弄到了三幅貨郎行頭,扮作行腳的小販子,匆匆逃難。

大路鐵定是不能走了,雄、霸、莫三州都歸節度使高牟翰掌控,一座城池的大門口出現了遼國來的“刀客”,其他兩座城池的情況肯定一模一樣。而東面的乾寧軍和西邊的義武軍,節度使都是山賊出身,恐怕也早跟遼國南院勾搭成奸。再往南,高行周數月前曾經跟符彥卿暗中會過面,蠢蠢欲動。直到郭威帶領大軍壓境,才勉強收起了野心。如果得知郭威的養子逃到了高家的地盤上,指不定會做如何反應。至於符家,寧子明落到他手裏,簡直是狼入虎口。

所以兄弟三人商量來商量去,唯一的選擇,就是先抄小路向西南,然後想方設法穿過太行山,進入河東。此刻坐鎮太原的是劉知遠的親兄弟劉崇,應該不會跟契丹人勾結。如果能幸運地一口氣逃到潞州,聯系上虎翼軍都指揮使韓重赟,三人就算徹底逃出了生天。

只是這年頭兵荒馬亂,百姓數量銳減,走小路,就等同於不停地穿越荒山野嶺。非但沿途中很難找到吃食果腹,還經常會遇到土匪和野狼群,每一次都得以命相拼。

好在三人的武藝還都過得去,手中的兵器也始終沒有丟下。尋常十幾個蟊賊根本攔他們不住,遭遇到規模較小的野狼群也能潰圍而出。所以荒山野嶺中接連走了五、六天,暫且還未傷筋動骨。只是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衣服也被掛得破破爛爛,乍一眼望去,不像是走南闖北的小商販,倒更像是三個無家可歸的叫花子。

三個“叫花子”裏頭,無疑以趙匡胤最為落魄。無論夜晚走在路上,還是白天爬上樹安歇,此人都有些魔魔症症。偶爾好不容易睡著了,卻突然又大叫著驚醒,渾身上下冷汗淋漓。害得柴榮和寧子明兩個根本不敢放心大膽去休息,每次都得半睜著一只眼睛看好趙匡胤,以免他傷心之下,做出什麽不要命的舉動來。

“大哥,三弟,你們放心。我,我沒那麽傻!”神智清醒的時候,趙匡胤也知道自己不太對勁兒,紅著臉,不停地解釋,“我,我只是心裏頭,心裏頭難受。過上幾天就會好起來。我,我一個人,肯定不會再去幽都冒險。等,等我回去後拿一大筆錢,招攬到足夠的死士……”

“還說你沒事兒!”柴榮一巴掌拍在趙匡胤的後脖頸上,恨不得能將此人立刻拍醒,“若是死士能幹掉一鎮節度的話,遼漢兩國還要那麽多兵馬做什麽?各自花錢雇傭死士就是了,每次未交戰之前,先把對方大將的腦袋摘下來。敵軍自然就不戰而潰了。”

“那,那我就自己戰死在幽都,總不能讓晶娘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墳墓裏頭!”趙匡胤聞聽,眼睛裏又怔怔落下淚來。搖了搖頭,哽咽著道。“我就不信,韓匡嗣永遠不會落單兒。我天天蹲在幽都等著他,總有抓到機會的時候!”

“對,你先把自己的臉用樹漆毀了,再吞碳燒壞嗓子。然後天天蹲在韓家門口去討飯。”柴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故意拿古代刺客豫讓的事跡擠兌他,“說不定哪天韓匡嗣忽然發了瘋,自己一個人走出來布施。然後你先一刀殺了他,再當場自盡。臨死前大喊,‘晶娘,我把你阿爺給宰了!’嘖嘖,多威風,多神奇,保證能寫成戲文兒千古傳唱。”

“你,你,你……”趙匡胤被擠兌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猛然停住腳步,擡手指著柴榮的鼻子,青紫色的嘴唇上下哆嗦。

柴榮卻絲毫不肯留情,一巴掌拍開趙匡胤的手臂,大聲咆哮,“趙元朗,你當時的誓言是,帶領大軍踏平幽州!你自己不記得,我可一個字都沒忘!別老想那些歪門邪道,自己趕緊成長起來才是正經。韓匡嗣為什麽要殺死晶娘?還不是為了遼國皇帝給的榮華富貴?他是在殺女明志你懂不懂?你要想給晶娘報仇,就想辦法堂堂正正在戰場上把韓匡嗣打敗,讓他變得像趙延壽那樣,再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屆時,不用你去殺,遼國皇帝也得把他一腳踢開。讓他徹底變成一條喪家之犬,為當日所作所為,一直後悔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