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傳說(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觀戰的騎兵們瘋狂揮舞手臂,將鼙鼓敲得震天地響。

又一次親眼見證了自家將軍的陣斬敵將,每一個人,都覺得興奮異常,榮耀無比。什麽太行山七十二寨總大當家,什麽北方綠林道總瓢把子,在自家將軍槍下,都是插標賣首的孬貨。三個回合不到,就被徹底打回了原型。其以往能闖出偌大名頭,只是未曾與自家將軍相遇而已……

狂熱且激越的鼙鼓聲中,楊重貴驕傲地扭過頭,朝自家妻子看了一眼。隨即,收起騎弓,放緩戰馬的速度,準備繞到另外一側去,給呼延琮一個痛快。就在此刻,變故陡生。原本被倒拖在鐵驊騮身側的呼延琮猛地一縮腿,皂靴瞬間脫離馬鐙,緊跟著,挺腰,伸臂,手中迅速釋放出一團黑影,“呼——”

“卑鄙——!”“將軍小——”事發突然,眾騎兵根本來不及停住鼙鼓,憑借本能而發出的斥責和提醒,全部被淹沒在變了調兒的鼓聲裏。

“賊子敢——”楊重貴也憑借直覺,意識到了危險的臨近。果斷揮舞長槍,護住自己的全身要害。

他這一個舉動,不能說不及時。然而,呼延琮的老辣,卻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匆忙發出暗器,根本不是沖著人,卻是沖著楊重貴胯下的白龍駒。

像其背上主人一樣驕傲的白龍駒猝不及防,被黑影牢牢地纏住了一只前蹄。正在減速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轟!”地一聲,摔出了兩丈多遠。

“嘿!”馬背上的楊重貴在千鈞一發之際用長槍戳向地面,身體借著槍杆處傳來的反作用力騰空跳起,避免了被自家坐騎壓斷大腿的噩運。然而,呼延琮的鋼鞭卻又貼著地皮盤旋飛至,“當啷”一下,正中露在土外的槍鋒後緣。

“噗通!”長槍隨即失去了平衡,轟然而倒。半空中的楊重貴無處借力,隨著傾倒的槍杆摔落於地,眼前金星亂冒。還沒等他艱難地恢復對七竅和四肢的控制權,脖頸後,已經傳來了一抹刺骨的冰寒,“楊將軍,承讓!”

“你——”楊重貴的身體僵了僵,半趴在地上,如同一墩被抽幹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脖頸後的寒意,來自一把短刀。身經百戰的他沒理由不相信,只要自己再稍作掙紮,就會被刀刃切斷脖子。然而,他卻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居然在即將大獲全勝的邊緣處,被對方逆轉乾坤。更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百戰而來的無敵威名,今日竟然徹底毀於一名強盜頭子之手。

正準備橫下心去,拼個玉石俱焚之際,脖頸後的冰寒卻又突然消失。先前持刀將他制住的呼延琮快速後躍,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緊跟著,將解刀狠狠朝地上一擲,雙手抱拳,大聲說道:“這一命,用來換我麾下那四名弟兄的性命。楊無敵,你且去換一匹戰馬,咱們倆從頭來過!”

說罷,也不理睬已經圍攏過來的騎兵和情急拼命的折賽花,踉蹌著朝自家鐵驊騮走去。胸前後背,鮮血順著一支透體而過的破甲錐汩汩而出,將一身衣袍染了個通透。

折賽花和眾騎兵,先前還以為他準備挾持楊重貴當人質。一個個又氣又急,握著兵器的手指關節一根根全變成了青灰色。待忽然發現一個強盜頭子居然如此光明磊落,慶幸之余,愧疚感覺自心底油然而生。刹那間,竟不知道是該盼望自家將軍換了戰馬洗雪前恥,還是該盼望自家將軍就此罷休,放呼延琮一條生路返回太行山。

正尷尬之際,卻見楊重貴從地上撿起長槍,遙遙地指向了呼延琮的後心,“站住!楊某如用你饒!你既然用暗器毀了楊某的白龍駒,就別指望楊某會上你的當,放你逃出生天!”

“我剛才說了,是用你的這條命,換我麾下四個弟兄的性命。這筆買賣,某一點兒都沒吃虧”呼延琮緩緩停住腳步,因為被透體而過的破甲錐傷到了肺,聲音聽起來明顯後勁兒不足,“至於用暗器毀了你的白龍駒,楊將軍,戰場之上,你死我活,哪有什麽明器暗器之分?你不服氣,咱們這就重頭來過,你有什麽本領盡管使出來。某家有什麽殺人手段,也絕不會藏私!”

說罷,擡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疼出來的冷汗,轉身邁步,繼續走向自己的鐵驊騮。從頭到尾,話語裏頭沒露出一絲示弱或者乞憐。

楊重貴的臉,瞬間給臊成了一塊大紅布。的確,沙場拼命之時,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根本沒有什麽“明器”暗器之分。況且即便是江湖切磋,也是自己先放冷箭在先,對方只是以牙還牙,並且技高一籌而已!

然而讓他當著妻子和這麽多弟兄的面兒,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又是何等屈辱?還不如先前就被呼延琮一刀殺掉,也好過像現在這樣進退兩難。就在這當口,人群中忽然又響起一聲斷喝:“行了,呼延琮,你的伎倆得逞了。我們夫妻無破解之法。你贏了,現在就可以離開。咱們山高水長,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