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草谷(八)

“找誰?”這回,終於輪到寧子明吃驚了,雙目圓睜,單手緊按刀柄,“你休要胡說!我大哥和二哥又不認識耶律留哥!”

此刻柴榮和趙匡胤二人都已經被朝廷授了官兒,雖然位置不高,萬一被有心人抓住一個“勾結外寇”的罪名,也是一場極大的麻煩。更何況柴榮的養父郭威,原本就跟李業、郭允明等人勢同水火,更不能主動將把柄往別人手裏送!

“我沒胡說,我家主人的確不認識郭榮和趙匡胤。可我家主人卻跟他們兩個有共同的仇人。你們想要為韓晶小娘子報仇,跟我家主人聯手,是唯一的辦法!”此刻的耶律敏,也完全換成了另外一番面孔,眼巴巴地看在鄭子明,連聲補充。“我家主人雖然被韓匡嗣狗賊害得不輕,卻沒有死!他知道郭榮和趙匡胤兩人身份都非同一般,如果雙方聯手,報仇指日可待!”

“先放他下來!”鄭子明聽得怦然心動,皺著眉頭,低聲吩咐。

“是!”陶大春上前解開樹幹上的繩索,將耶律敏緩緩放落於地。鄭子明上前親手扶住此人肩膀,先令其後背在樹幹上靠穩當,然後,又稍稍沉吟了片刻,緩緩吩咐:“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說清楚些!從頭到尾,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一樣也不要漏!”

“我家主人是耶律留哥!”耶律敏盼得就是他這句話,咽了口吐沫,急切地補充,“他乃太祖的嫡系子孫,與先皇帝為叔伯兄弟。這些年來為大遼東征西討,立下戰功無數……”

鄭子明、潘美、陶大春、郭信等人圍攏上前,豎著耳朵細聽,這回,終於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耶律留哥乃為耶律阿保機的親孫兒,因驍勇善戰,素為遼國的上一位皇帝,耶律德光所喜愛。耶律德光在倉惶北歸途中病死,其子耶律璟恰巧不在身邊。他的另外一個侄兒,也就是耶律阿保機的長孫耶律阮便在武將們的支持下,竊取了皇位。留守於上京的皇太弟耶律李胡聞訊大怒,以耶律阿保機之妻,皇太後術律平的名義下詔,宣布自己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者,並點起大軍二十萬南下,誓要將一幹“叛國逆賊”誅殺幹凈。

耶律阮當然不甘心伸著脖子被殺,也帶領大軍北上,與耶律李胡殺了個天昏地暗。關鍵時刻,耶律留哥為了給大遼國保留幾分元氣,毅然帶領麾下騎兵,直插耶律李胡禦駕。嚇得耶律李胡、術律皇太後兩個亡魂大冒,棄軍而走,一直跑出了百裏之外才勉強停住了腳步。

耶律阮一戰定乾坤,坐穩了皇位。通過權臣耶律屋質的周旋,讓耶律李胡主動退位。隨即傳下聖旨,請“皇叔”耶律李胡與“皇太太後”述律平移居祖州,無命不得擅離駐地半步。

耶律留哥憑此赫赫戰功,原本以為會繼續得到新皇帝的重用,成為大遼國擎天一柱。誰料耶律阮卻忘恩負義,忌憚起了耶律留哥的武藝和他麾下將士的勇猛。表面上虛情假意地加封他為征南大祥穩,暗中卻又指使權臣耶律屋質動手分化瓦解其軍。(注1)

自幼就投身軍旅的耶律留哥哪裏能想到人心居然如此險惡,不知不覺間,麾下的八名心腹愛將,就被耶律屋質收買了兩對半。剩下的三個雖然沒接受收買,也開始搖擺不定了。

勝券在握之後,狗皇帝耶律阮就露出了獠牙,改封耶律留哥為西南大祥穩,命令其移鎮狼山,威懾黨項。那狼山乃是大漠邊緣的不毛之地,周圍三五百裏都荒無人煙,怎麽可能養得起耶律留哥麾下的近萬鐵騎?震驚之余,耶律留哥才發現自己犯了“功高震住”的大忌,追悔莫及。

若是此刻他的至交好友,南院樞密使韓匡嗣能給予星點兒支持,或者幹脆選擇袖手旁觀,也許耶律留哥憑著手中還能調得動的三支軍隊,還不至於輸得太慘。誰料沒等他起兵抗命,韓匡嗣卻痛下殺手,點起麾下十余萬漢軍,直撲他的征南大祥穩行轅!

倉卒之間,耶律留哥縱使有其祖父耶律阿保機的本事,也無力回天。被耶律屋質和韓匡嗣二人氣得吐血盈鬥,只能交出最後的兵權,束手待斃。

念在他並未起兵反抗的份上,狗皇帝耶律阮也多少顧忌到了一些吃相,收繳了兵馬之後,下旨將其也送往祖州,去太皇太後術律平膝下“承歡”。

“……我家主人在韓匡嗣帶領兵馬趕來抓他之前,特地命令我等分頭南下,找郭榮公子,找趙匡胤公子,幫忙聯絡大漢國。若是大漢國能興兵北伐,他必然重召舊部,奮起響應。屆時,遼漢兩國永為兄弟,燕雲十六州也可盡數歸還!”一口氣將耶律留哥的“悲慘”遭遇說完,耶律敏咬了咬牙,繼續補充。

“無憑無據,我怎麽能夠相信你?”鄭子明盡管心裏頭驚濤駭浪翻滾,表面上,卻裝作不太感興趣的模樣,淡然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