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狂風(五)

就在鄭子明等人為越打越規模越大的戰事而憂心忡忡的時候,隔著一道山梁的陶家莊內,韓德馨、耶律赤犬諸輩,同樣是度日如年。

被馬延煦強行丟在莊子裏擔任“阻擊敵軍”任務的將士,全部加起來有五六百之多。然而,其中卻有一大半兒是傷兵。剩下的一小半兒裏頭,也有將近六成左右正在發著高燒,腿軟得連站都站不穩,更不可能列好戰陣跟敵軍拼命!

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這支隊伍全軍覆沒幾乎是必然。至於其中多少人還有機會活著回到幽州,則全看對手的心情。

於是乎,為了保證對手能有一個好心情,從昨天早晨“臨危受命”那一刻起,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哥兩個,就用盡了全身的解數。然而,這些解數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作用的效果究竟如何,至今卻依舊不得而知!

“狗日的盧永祥怎麽還沒回來?!這馬上就要到晌午了,他就是挖地三尺,也該挖到些東西了吧!”越等,心裏頭越是發虛,耶律赤犬叫著手下一位都頭的名字,咬牙切齒。

後者原本隸屬於白馬營,數日前因為在攻打冰墻的戰鬥中表現不佳,其指揮使盧永照被馬延煦親手處死,全營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其他殘兵敗將,也在昨天早上被馬延煦當作了棄子,一股腦地丟在陶家莊,由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哥兩個率領著,準備為大遼國貢獻最後的忠誠。

在戰場上翻滾了小半輩子的盧永祥,當然對馬延煦恨之入骨。恰好,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哥兩個也不願意坐以待斃。結果三人湊在了一起,很快就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幹脆聯起手來,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將大軍的後撤計劃泄漏給了李家寨!不求能帶著所有被留下來斷後的兵馬全師而退,只求鄭子明等人在“吃飽”了之後,高擡貴手,給大家夥留一線生機。

是以,昨天夜裏鼓角聲響了小半宿,陶家莊這邊,卻是一兵一卒都沒出營門。直到今天早晨日上三竿,才由盧永祥帶著他麾下的十幾個絕對心腹悄悄溜到外邊去打聽消息。

“怕是自己跑了吧!”與自家兄長一樣,韓德馨對盧永祥的遲遲不歸,也是深感焦慮。“馬延煦殺了他的堂兄,他親手把馬延煦的撤退方案送給了鄭子明,也算間接給他堂兄報了仇。趁著鄭子明剛剛收兵回去休整的機會,他不趕緊跑掉,難道還留下來跟大家夥一道等著聽候處置麽?”

“他昨天跟咱們倆一起發過誓!”耶律赤犬揮動拳頭,將面前桌案砸得“咚咚”作響。然而,目光看向窗外那陰沉沉的天空,他的抱怨聲音又迅速轉低,“他,他奶奶的!這年頭,人和人之間,還有沒有一點信任了?發過的誓就像放屁一樣,說好的共同進退……”

“怎麽說呢,他已經大仇得報了,唉——!”韓德馨嘆了口氣,緩緩坐倒。“全須全尾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咱們三個。咱們哥倆如果死在了鄭子明手裏,他,他就徹底安全了!”

“他,他……”耶律赤犬擡起手,用力在自己的頭發裏插來插去,“他怎麽知道,他怎麽知道馬延煦一定會死!萬一姓馬的逃了出去,肯定要追查是誰走漏了消息。屆時,沒咱們哥倆罩著他,以他的小樣……”

“姓馬的不死,今後也沒機會再領兵了。更沒機會再管到他頭上!”韓德馨慘然一笑,道出了一個血淋淋的現實。

憑著對鄭子明本人的能力,以及李家寨一眾鄉勇之戰鬥力的認識,韓德馨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馬延煦昨夜在劫難逃。即便趁著夜色的掩護殺出重圍,能帶出去的人馬,也不會超過十成中的一成。而在馬延煦葬送了九成以上弟兄之後,蕭拔剌手裏的軍令狀,即便再不管用,也無法再被當成一張白紙。更何況此刻大遼國的朝堂上,還有那麽多契丹貴胄,對馬氏父子虎視眈眈!

所以,於公於私,盧永祥此刻逃走,都是一個上佳的選擇。三人的臨時同盟,是建立在有共同的仇人這一基礎之上。仇人萬劫不復,同盟自然就失去了繼續存在的必要。更何況,死人才能最好的保守秘密,活人早晚會泄漏口風!

“唉——”知道自家弟弟所言沒任何錯誤,耶律赤犬松開手,仰天長嘆。

“唉!就看那鄭子明怎麽想了!據我判斷,他不是個好殺之人。殺光了咱們,對他也沒什麽好處!”韓德馨也陪著他嘆了口氣,帶著幾分期待補充。“不過,咱們哥倆受些折辱,恐怕也在所難免。叔父,叔父他,當日把事情做得太絕了!”

“唉——”耶律赤犬繼續大聲長嘆。

於今之際,除了繼續等下去,還有什麽辦法呢?上一回,鄭子明是看在自己和弟弟手足情深的份上,給了哥倆一條生路。這一回,即便他念在兄弟兩個暗中通報消息份上,再次高擡貴手。恐怕,也不會一點代價都不用韓氏家族支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