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謀殺(七)

“是啊,東翁,冤家宜解不宜結,況且那鄭子明也不知道,您到底是想給他個下馬威,還是受人指使,想要了他的性命!”

“賈老爺,那姓鄭的既然是官場上的人,就應該明白官場上的規矩。這年頭到哪兒上任,最開始跟地方上不明爭暗鬥一番?鬥出個輸贏大小,也就罷了,何必非得拼個你死我活?”

“是啊,東翁,朱老跟呂老兩個說得沒錯。咱們只要把寨門關緊,讓他知道咱們並不好拿捏就行了,總不能真的扯旗造反!”

“是啊,是啊……”

眾幕僚和管事們七嘴八舌,紛紛附和山羊胡子的意見。

倒不是他們目光短淺,頭腦簡單,而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們再做什麽長遠圖謀。畢竟派刺客暗殺一位即將上任的朝廷命官是一回事,拉出莊丁公開與朝廷的兵馬對抗,則是另外一回事。

前者只要他們做得幹凈利落,過後就可以推給越境打草谷的契丹人或者土匪流寇。在符家和朝廷中另外一位大人物的全力遮蓋下,鄭子明的同僚和上司即便心存懷疑,也沒有辦法將真相一查到底。

而後者,則等同於公開扯起了反旗。非但朝中那個大人物不敢替他們說話,他們以往依仗的符家,也會在第一時間跟他們摘清關系,甚至直接派兵馬過來殺人滅口。

此外,謀刺朝廷命官,完全可以由組織者一人承擔。而公開扯旗造反,被撲滅後,首犯和脅從,可是一律在劫難逃!

“那,那就先死守堡寨,然後,然後再做打算吧!”見手下人根本鼓不起與鄭子明公開對抗的勇氣,大鹽梟賈登嘆了口氣,呻吟著點頭。

能做到權傾一方的地頭蛇,他當然能看出此刻幕僚們的建議裏頭都包藏著極重的私心。然而,越是這樣,他越需要擺出一幅從諫如流的模樣。否則,根本不用等鄭子明打上門來問罪,手下這幫王八蛋,就有可能會聯手發難,將他的人頭割下來給姓鄭的當見面禮。

不過,表面上從諫如流歸從諫如流,暗地裏,他卻也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鄭子明會對自己高擡貴手上。當天下午,就偷偷地命令自己的鐵杆心腹分頭去聯絡做團練都監的女婿,和平素一起販售私鹽的幾個莊主,請他們從現在起就厲兵秣馬,一旦鄭子明不依不饒,就只能合力做掉了此人,然後大夥以滄州城為獻禮,一道投奔遼國!

幾個鐵杆心腹倒是比幕僚們忠誠可靠許多,動作最快的一個在天黑之前,就帶回了團練都監王德的口信,三千團練枕戈待旦,隨時可以為嶽父大人效死。到了後半夜,前往其他幾家鹽梟處也傳回了好消息,願意與賈家共同進退。

大鹽梟賈登頓時就又有了底氣,關門落鎖,調兵遣將,發誓要在“服軟”之前,讓鄭子明知道知道,自己並非沒有一戰之力。然而,然而讓他非常郁悶的是,接連四天四夜過去了,預料中的興師問罪,卻遲遲沒有發生。鄭子明消失了,像露水一樣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到了第六天頭上,非但家將家丁們個個等得筋疲力竭,大鹽梟賈登自己,也因為精神長時間處於緊張狀態而變得有些心智迷糊,手扶著寨墻上的城垛,喃喃念叨:“怎麽還不來呢?他不來,我怎麽跟他解釋行刺的事情啊?總不能沒等他登門,賈某就自己去負荊請罪吧!萬一他根本就不知道刺客是賈某所派怎麽辦?是戰是和,好歹他應該給我個機會吧……”

周圍的眾幕僚和管事聽了,心中也宛若有一百只爪子在撓。按他們的判斷,鄭子明無論如何,都該先帶領麾下兵馬到賈家寨前走一遭。雙方先各自展示一番實力,然後才能討價還價。而現在,鄭子明卻消失了,連討價還價的機會都不給,就直接消失了!這,讓大夥到底該何去何從?

“朱管事,呂教頭,你們兩個倒是說說啊,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總不能一直這樣幹等著?”念叨了好半晌也沒人接茬兒,大鹽梟賈登猛然回過頭,沖著堡寨裏除了自己之外影響力最大的兩個人詢問。

“這……?”朱管事揪著自己的山羊胡子,呲牙咧嘴,“要不咱們先打開寨門,派些人手出去探聽探聽,姓鄭的到底去了哪?”對手行事根本不按常規,他肚子裏縱有千般妙計也派不上用場。

“幹等著肯定不是辦法,弟兄們都連續好些天沒睡過囫圇覺了!”教頭呂青搖搖頭,滿臉凝重,“無論如何,今天得讓弟兄們先好好休息一個晚上。至於姓鄭的那邊,屬下建議您派幾個親信趕著豬羊去官道上等他。見了之後,別說以往恩怨,只說要勞軍。他如果有心放過咱們,自然就會把豬羊收下。他若是打算追究到底,咱們也能立刻重新拿起兵器爬上寨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