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虎狼(八)(第2/3頁)

“若是將來郭某心生悔意,還請大兄提醒我,切莫忘了今天!”郭威擡手抹了下額頭上的汗珠,繼續低聲補充。

“只要一息尚在,必不敢辱命!”鄭仁誨收起笑容,正色回應,仿佛接下了千斤重擔。

話音落下,老哥倆忽然相視而笑。一瞬間,心情都覺得無比輕松。

“那大兄你,可是得要多活幾年!”郭威忽然有了開玩笑的精神頭,看著鄭仁誨臉上的皺紋說道。

“放心,沒看到你將那些所謂的英雄豪傑挨個踩在腳下,鄭某舍不得去死!”鄭仁誨點點頭,大笑著承諾。

這才是郭威,他鄭仁誨輔佐了十數年,所熟悉的郭威。野心勃勃,卻不失善良。老謀深算,卻堅守做人底線。與他相比,什麽鷂子瘋豺,什麽白馬老狼,全都是一群茹毛飲血的禽獸爾!

老哥倆談談說說,不知不覺,時間過得飛快。眼看著夜幕將至,門外終於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緊跟著,郭威的義子,衙內親軍都指揮使,選鋒營指揮使郭榮,手裏持著一個插滿蠟燭的青銅燭台大步而入,“阿爺,您找我?孩兒剛剛出去清點倉庫,不在家中,所以才未能及時趕回來。失禮之處,還請阿爺勿怪!”

“不怪,不怪,你每天都忙的要死,為父看得到。怎麽可能故意挑你的理兒!”郭威的視野,被燭火照得一片光明。擺擺手,笑著起身去接義子手裏的燭台。

“小心,這幾支蠟燭剛剛點起來,芯子有些涼,容易爆出燭花!”郭榮將手向旁邊躲了躲,大聲提醒,“您老坐,讓我來。又不是什麽重東西。如果重,我就讓親兵幫忙了。”

說著話,將燭台找了個合適地方擺放端正。然後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朝著鄭仁誨鄭重施禮,“侄兒見過伯父。這麽晚了,伯父還在書房,可是有什麽為難的事情需要跟父親商量?侄兒剛才命人煮了紅豆粳米粥,馬上就會讓人端過來。伯父不妨先墊墊肚子,然後再繼續操勞!”

幾句話,尊敬卻不失去親近,客氣中透著關切,令鄭仁誨心中無法不升起一絲好感,擺擺手,笑著道:“不急,不急,人老了,胃口弱,不急著吃東西。倒是君貴你,看上去比上次見面又瘦了些。年輕人雖然體力足,飲食上,卻還是需要多注意些,切莫克扣了自己。”

“小侄這不是瘦,是變得更加瓷實了!”郭榮裝模作樣的晃晃胳膊,示意自己身強體壯。“伯父請稍坐,侄兒先跟父親說上幾句,然後再聆聽伯父教誨。”

說罷,給了鄭仁誨一個客氣的微笑,再度又將面孔轉向了自家義父郭威,“阿爺,剛才親兵郭勝說您老找我?有要緊事情麽?還是只想把我喊道身邊陪您手談幾局?咱爺倆可事先說好了,落子無悔!”

“就你那臭氣簍子,老夫還需要悔子?”郭威被逗得哈哈大笑,擡腿虛踢了一記,撇著嘴反問。

“孩兒可是得了您的真傳!”郭榮往旁邊一躲,拱手做禮敬狀。

在別人家中,恐怕只有親生父子之間,說話才能如此百無禁忌。書房內,立刻笑聲連連。鄭仁誨原本有些提著的心,迅速放了下去,看著郭氏父子,笑著插嘴:“好了,你們父子兩個,一對臭氣簍子,誰也不用說誰!老夫自己,對你們父子倆,好像從無敗績。不服氣,咱們就擺上一局,頂多只需要半個時辰,便可以讓你們父子倆丟盔卸甲!”

“大兄,小輩面前,多少給我留點顏面!”郭威佯怒,撇嘴,心中剛剛被勾起來的棋癮,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郭榮的圍棋水平,與其義父郭威不相仲伯。自然也沒興趣挨鄭仁誨這種大國手的收拾。笑了笑,低聲道:“伯父您還是留著精力教訓別人吧,小侄甘拜下風。小侄前幾天得了一幅古譜,據說是醉吟先生親筆所錄。等會走時,小侄兒命人給您老拿上,免得放在小侄這裏,令寶玉蒙塵!”

“醉吟先生?趕快派人取來,取來,老夫無法跟你客氣!”鄭仁誨聽得兩眼放光,立刻搓著手吩咐。

醉吟先生是晚唐著名詩人皮日休的號。此公棋藝,書法以及詩作,都堪稱一代大家。只可惜此人做事沒有遠慮,居然應了黃巢的征召。所以在黃巢兵敗之後,便不知所蹤。只留下來的少許手書,棋譜和親筆謄寫的詩作,皆為難得的精品,在市面上千金難求。

“趕緊取來,老夫也看看,那鹿門子到底是不是浪得虛名!”難得見鄭仁誨喜歡一樣東西喜歡到失態,郭威也不覺意動。沖著郭榮揮了下手,大聲吩咐。(注2)

“是!”郭榮爽利的答應一聲,轉身便走向書房門口。郭威卻忽然又想起了自己把他喊來的本意,伸手拍了自己後脖子一下,低聲吩咐:“先等一下,君貴!你讓別人去,自己不要去。老夫的確有正經事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