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崢嶸(七)

“不敢,不敢,高將軍放心,卑職,卑職真的跟鄭防禦使有交情!”絕處逢生,王光又驚又喜。從地上一個軲轆爬起來,掛在滿臉的鼻涕眼淚大聲保證。

“哼!”看不起他那幅孬種模樣,高姓騎兵首領撇了撇嘴,轉身離開。兩隊騎兵立刻像火鉗子一樣夾了過來,將王光和他的隨從夾在了中央,像牲口一般驅趕著朝北而行。先前被眾人遺棄在碼頭上的坐騎,此刻反倒成了香餑餑,被卸掉了鞍子,由四名騎兵專門照顧著跟在了所有人的身後。

好好的一個天子近臣,京城宿吏,混得待遇連匹牲口都趕不上。王光心裏頭,怎麽可能舒坦得了?然而,郁悶歸郁悶,他卻不敢把心情擺在臉上。反而更要裝出一幅終於找到了娘家人的模樣,滿臉堆笑地跟押送自己的騎兵套起了近乎,“幾位壯士好生威猛,應該都是郭令公麾下的嫡系虎賁吧?卑職以前替朝廷做事,也曾見過很多精銳。但像幾位這樣,讓人一眼看了就鼓不起勇氣直視的,卻還是頭一回遇到!”

眾軍漢平素接觸的都是些直心腸,哪曾聽到過如此悅耳的奉承話?頓時一個個臉上就露出了幾分笑意,搖搖頭,七嘴八舌回應道:“咱們只是來替郭令公抱打不平的,可算不得他的嫡系!”

“咱們是高令公帳下的衙內親軍,往年也是曾經跟契丹人交過手,當然跟你見過的那些樣子貨大不相同!”

“郭令公麾下,也不全是虎賁。嫡系衙內親軍跟咱們差不多,其他卻未必能跟咱們比肩!”

“是不是精銳,要拉上戰場才知道,光是擺花架子,是看……”

正所謂什麽將帶什麽兵,高姓統領盛氣淩人,這些軍漢一個個也自負異常。根本沒把其他吃糧的同行往眼睛裏頭擱。

王光雖然在中書省小吏裏頭,屬於非常不會做人的一個。但比起這些直心腸的軍漢來,卻要油滑得多。聽對方吹得高興,就又繼續大聲誇道:“這話說得好有道理,汴梁城裏的護聖軍,就全都中看不中用。欺負尋常百姓可以,若是真的跟諸位對上,恐怕十個也打不過一個。”

“那當然,也不看咱們跟的是誰?護聖軍的主將,給咱家老帥提鞋都不配!”

“一個打他們十個有些誇口了,但要是列陣而戰,一都破他一營,應該輕松!”

“那些人都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咱們可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威名!”

“他們不出城則已,若是敢出城……”

眾軍漢根本不懂得什麽叫做謙虛,繼續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

“行了,少說幾句,沒人當你們是啞巴!”帶隊的高姓頭領聽得實在不好意思,猛地回過頭,大聲呵斥,“跟護聖軍比算什麽本事?有種你們去跟滄州軍比,人家成軍滿打滿算都不到兩年,可昨天各部會操之時,在場兵馬,哪支能跟人家比肩?”

“這……”

“界……”

“將軍,咱們,咱們……”

眾軍漢的面孔,頓時就像被人反復抽了好幾個耳光一樣紅。流著汗水濡囁半晌,卻是誰也沒勇氣替自己尋找任何借口。

滄州軍,組建歷史不到兩年,戰兵數量只有三千出頭的滄州軍。在短短幾天之內,就給所有前來給郭威助戰兵馬,都留下的極深的印象。根本不用走上沙場去稱量,只需隨便朝其他任何隊伍旁邊一站,誰強誰弱,就立刻清晰分明。

甭看自稱跟鄭子明相交莫逆,中書省小吏王光其實心裏頭對滄州軍根本沒任何印象。然而從高姓頭領的話和身邊眾軍漢的反應當中,他卻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即將投奔的新東家,好像實力非同一般。於是乎,稍微安靜了一小會兒,就又趁著高姓將領注意不到自己的時候,低聲跟身邊的軍漢們說道:“會操?你們為什麽要在半路上會操?不是要直接殺進汴梁去,替郭令公討還公道麽?”

“廢話,這麽多支兵馬來自不同的地方,不會幾次操,做主帥的怎麽可能心裏有底兒?!”

“咱們又不全都是郭令公的部屬,互相之間不先認一下旗幟,戰場上打起來,怎麽分辨是敵是友?”

“你當是紙上下棋啊,不會幾次操,就直接把人朝戰場上拉。那不是打仗,是蓄意……”

眾軍漢剛剛被自家主將落了面子,心情郁悶,被王光的外行話一鉤,立刻撇這嘴低聲嗆聲。

“哦,那這麽說,滄州軍在會操的時候,表現非常出色嘍?”王光要的就是這個結果,根本不在乎說話的態度,笑了笑,繼續低聲打探。

眾軍漢聞聽此言,臉上的憤懣,瞬間又變成了尷尬。一個個猶豫再三,才以極低的聲音回應,“也不能說特別的出色,反正他們,他們跟咱們所有人都不太一樣。好像特別,特別會拉架勢,會站隊形。行進站立,都特別的齊整。再加上以前的那些戰績,大夥,大夥雖然未必服氣,也,也說不出什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