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易鼎(八)

契丹皮室軍野戰堪稱天下至銳,然而他們的立營本事,用行家眼光來看,卻連中原地區的土匪流寇都不如。

沒有防禦戰馬高速靠近的鹿砦,沒有防止敵軍趁夜襲擊的壕溝,甚至連保護營地的木柵欄,都樹得東倒西歪,並且平均只有三尺高,根本攔不住馬蹄奮力一躍。

“殺!”鄭子明大喝一聲,連人帶馬同時從柵欄上飛過。手中騎槍借著慣性,狠狠撞上了一名正在努力組織抵抗的契丹將領胸口。

巨大的反沖力,令騎槍的槍杆瞬間彎曲如弓,鄭子明的身體也被推著微微向後滑動。然而,馬鞍、馬鐙和馬身上的一整套束具,卻盡可能地保護了他的身體,令他不會被這股力量推下馬背。下一個瞬間,槍杆自然彈直,將已經氣絕的契丹將領挑上了半空。

“轟!”“轟!”“轟!”“轟”……數十匹個頭不算高大的室韋馬,緊跟在鄭子明的身後躍過柵欄。馬背上的將士平端騎槍,槍鋒在火光中排成一排整齊的狼牙。擋在狼牙前路上的契丹武士,像盛夏過後的麥子一樣,被狼牙一排排割倒。碩大的馬蹄從屍體上踏過去,濺起漫天紅泥。

“親衛營整隊,整隊向節度使靠攏!”周信用單手擎住兵器,左右挑刺。另外一只手則迅速從馬鞍下抽出一杆槍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夜風呼啦啦掃過旗面,將一個芭鬥大的“鄭”字,送進每一雙寫滿狂熱的眼睛。一排接一排滄州健兒策馬躍過柵欄,在槍旗的指引下,聚攏、列陣,重新組建成一堵移動的鋼鐵叢林。

“左一營整隊,左一營向節度使靠攏!”軍司馬潘美的身影緊跟著出現在另外一波剛剛飛躍過柵欄的騎兵當中,雙手奮力揮舞槍旗。

更多的健兒平端著長槍,按照平素訓練時做過不下一萬遍的動作,在他身後匯聚成陣。然後又默契地跟其他自家袍澤的隊伍銜接成一處,潮水般向敵營深處平推。

“右一營整隊,右一營向節度使……”

“左二營整隊……”

“右二營……”

陶大春、陶勇、李順兒等人,相繼帶著各自麾下的騎兵跳過柵欄,迅速組成“潮水”的第二波。比第一波騎兵的覆蓋面兒更寬,比第一波騎兵將隊伍的排得更密。

當兩波“潮水”先後從一排帳篷上“漫過”,所經之處,再無任何活物。只有滿地的碎肉殘肢。

“轟轟,轟轟,轟轟……”一個指揮的高家軍精銳,也沖入了契丹軍的大營。在距離滄州軍右側後方三十丈外,快速整隊。他們彼此之間的配合,遠不如滄州軍嫻熟。但是他們對於如何打擊敵軍,卻另外有一番絕招。

只見第一批躍過柵欄的健兒們,猛地向身後拋出了數個拴著繩索的鐵爪,同時果斷用雙腳磕打馬鐙。飛奔的坐騎,立刻就將繩索拉了個筆直。當一道道繩索先後繃緊,原本就不甚牢固的柵欄,立刻被鐵爪拉得騰空而起。

足足有二十丈寬的缺口,出現在了跟上來的高家軍精銳面前,令他們根本不用再考慮柵欄的阻礙,只管繼續策馬猛沖。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趙匡胤所部護聖軍,動作稍慢,但聲勢卻最為浩大。除了頭前負責開路的兩排騎兵之外,從第三排起,每個人手裏,都拎著一根占滿了油脂的火把。沿途遇到敵軍的帳篷,無論裏邊是否還有活人,全都挨個點燃。遇到慌亂中四下逃竄的契丹兵將,則直接用火把朝頭頂上招呼,一根接著一根,直到目標變成一個慘叫著滿地打滾兒的“火炬”。

沒有人跳出來指責護聖軍殘忍,事實上,契丹武士對待自己的敵人,比這還要殘忍十倍。他們習慣像狼群捕獵一樣,慢慢地追逐著對手,直到把對手追得筋疲力盡,徹底喪失抵抗的信心和掙紮的勇氣,才會嘻嘻哈哈地沖上去,用刀鋒施以“最後的憐憫”。他們做夢都沒想到,在某一個冬夜,狼群和獵物的位置忽然顛倒了過來,自己也會體驗到同樣的痛苦和絕望。

“迎戰,起來迎戰!”

“擋住他們,否則所有人都得死!”

“死戰,死戰,青牛和白馬的子孫……”

也不是所有武士在睡夢中被驚醒之後,就立刻陷入了慌亂。一些寢帳距離柵欄稍遠的皮室軍都頭、百人將和指揮們,發覺事態不妙,本能地就想就地組織抵抗,為自家主帥蕭天賜爭取迎戰時間。然而,在已經沖起了速度的馬隊面前,此種舉動,卻無異於自尋死路!

倉促之間根本來不及結陣而戰的步卒,怎麽可能擋得住如墻而進的鐵騎?幾乎是在雙方剛剛發生接觸的刹那,就被騎槍撞翻在地。緊跟著,數以百計的馬蹄從武士們的身體上踩過去,將他們直接踩成了一團團肉泥。

“啊——”數名膽子稍小,沒有聽從命令去阻攔戰馬的契丹老兵,慘叫著四散奔逃。憑借多年的征戰經驗,他們努力讓自己避開馬隊的前進方向。努力不朝著軍營最核心處,而是朝著左右兩側狂奔。然而,沒等他們跑出多遠,另外兩支騎兵已經跟了上來,將他們刺翻、撞倒,然後用馬蹄送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