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款曲(十一)

“是啊,何苦來哉?”楊重貴擡手擦了把汗,嘆息著附和。

鄭仁誨老謀深算,鄭子明、趙匡胤、高懷德三個智勇雙全,再加上一個虛懷若谷的郭榮。漢軍想在河北有所作為,難比登天。

然而,想打勝仗不容易,想打敗仗,卻是輕松的很。只要自己和呼延琮兩個以後裝聾作啞,用不了半個月,三皇子劉鎬和張元衡就會去自尋死路。只可惜,麾下這數萬兵馬和劉鎬所帶來的兩萬生力軍,下一仗之後,不知道還有幾人能活著返回河東?

“你別光顧著可憐別人,先保全自己吧!”知道楊重貴心善,呼延琮回頭看了他一眼,語重心長地勸誡,“大丈夫戰死沙場是無上榮耀,因為幾個皇子多儲而死,卻是十分不值。況且眼下你無論說什麽都是錯,三皇子肯定不會聽你的。有那力氣,還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萬一三皇子他們被人打得大敗虧輸,咱哥倆如何才能替大漢國在河北保住一塊立足之地。否則,將來別人將井陘關和飛狐嶺一堵,漢軍就匹馬難過太行山!”

“唉——”楊重貴以一聲長嘆回應。

換做平時,以他的性子,無論如何都不肯沒等開戰,就先考慮潰敗之後如何收拾殘局。而現在,呼延琮的主意,卻無疑是最為理智的應對方案。

只有替劉漢國保住在太行山東側的兩處落腳點,大家夥兒才有機會卷土重來。否則,萬一連鎮州和定州也被鄭子明趁機奪去了,千裏太行就成了隔絕河東與河北的天然城墻,只要其中一方堵住幾處重點關口,另外一方就只能對著崇山峻嶺徒呼奈何。

“走了,走了,咱們問心無愧就行了。管不了那麽多!”呼延琮倒是比他看得開,用力抖了抖韁繩,飛奔而去,“咱是劉家的臣子,不是劉家的狗!”

“唉——”楊重貴又長嘆了一聲,緩緩策馬跟上,刹那間,整個人宛若蒼老了十幾歲。

兄弟兩個打定了主意要明哲保身,接下來的日子就好過了許多。那三皇子劉鎬最大願望是不受任何人擎肘,見楊重貴識趣,也有些忌憚呼延琮蠻橫,便盡量不再主動找茬。於是乎,劉漢國在河北的兵馬大權,很順利地就被劉鎬收攏在握。隨即,此子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從側翼試探著向周軍發起了反擊。

結果非常出人意料,先前將楊重貴等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的郭周兵馬,遇到三皇子帳下的生力軍,立刻現出了“原形”。非但將左右兩翼的外圍據點挨個丟棄,很快連主營也受不住壓力,被迫向後移動。短短七天之內,就被漢軍攻破了十六座軍寨,一路退卻到泒水河附近的平原上,才勉強重新站穩了腳跟。

“所謂河北三兄弟,也不過如此!”三皇子劉鎬春風得意,不覺有些飄飄然,用馬鞭指著敵軍斷後部隊留下的煙塵,驕狂之態溢於言表。

在最初開始決定發起反擊的時候,他心裏著實有些忐忑。畢竟人的名,樹的影,郭榮、趙匡胤、鄭子明這三兄弟能在短短兩年內聲名鵲起,手底下應該有幾分真本事。

然而,一連串陸續發生的事實卻告訴他,他的擔心純屬多余。河北三兄弟的名字全是吹出來的,比充滿了氣的豬尿泡還不堪一擊。

“那當然,時無英雄,才令豎子成名!”張元衡緊跟在劉鎬身側,故意落後了半個馬頭位置,嬉皮笑臉地附和。

“殿下威武!”其余眾將雖然不像張元衡那樣寡廉鮮恥,明目張膽地去拍三皇子馬屁。卻也真心實意地扯開了嗓子,大聲贊頌。

如今在大家夥兒眼裏,三皇子劉鎬雖然為人咋咋呼呼,用兵打仗,卻著實得了其伯父,大漢開國太祖劉知遠的真傳。最近半個月來,幾次在關鍵時刻調兵遣將,都起到了一錘定音的效果。特別是最近一仗,此人先是親自帶隊吸引鄭子明等人的注意力,然後果斷派遣騎兵突襲周軍屯糧的營寨,更是一招神來之筆,令軍中許多身經百戰的老將都自嘆不如。

而憑著這一連串勝利,劉鎬在軍隊中的威望也節節攀升。與之相對,楊重貴和呼延琮兩個,則日漸坐實了“有勇無謀”的惡名。非但許多跟著劉鎬從河東趕來的心腹,如楊桐、李進、武玄霸等,對楊重貴的臨陣指揮能力不屑一顧。甚至有一些曾經被楊重貴從戰場上救下來的故舊,也開始懷疑大家夥先前屢戰屢敗,是不是因為楊重貴遇到了鄭子明這個克星的緣由。

畢竟,楊重貴與鄭子明二人之間的交情,早就傳得眾所周知。鄭子明的槍法和兵法,據說也得到過楊重貴的親自點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這年頭都不是什麽稀罕事。姓鄭的把楊重貴的本事和脾氣秉性都摸透了,然後再有針對性擺兵布陣,肯定會收到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