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心(十一)

“阿爺,夫君對您一直禮敬有加。否則,也不會任由女兒我帶著宗訓住在王府裏!”看到符彥卿的臉色一變再變,以符贏的聰明,豈能猜不到自家父親的反應是因何而起?站起身,走到符彥卿的背後,一邊替他揉捏肩膀,一邊嬌聲說道。

被一支規模數萬的大軍潛伏在老巢旁邊數月,卻毫無察覺,任何諸侯發現這種情況之後,心裏都不會好過。更何況符彥卿這種曾經在腥風血雨中走過幾個來回的。然而,想想這支大軍出現的時間和近期的舉動,再想想自家那個粉團子般的嫡親外孫,老家夥的臉色,又頓時好看了許多,慢慢將繃緊的肩膀放松,再度嘆息著搖頭:“老了,為父真的老了。無論心力還是見識,都比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了。算了,你說得對,咱們符家人再怎麽表態,也改變不了太子是我女婿的事實!”

“阿爺,咱們原本就是一家人。族中那些長輩所為,也之時給夫君的考驗而已,都沒認真!”符贏抿嘴而笑,手上的力氣慢慢加重。

父親能如此看得開,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辦?古往今來,被廢掉的太子,沒有一個能得善終。夫君那裏,只能一步步前進不能絲毫後退,否則,自己和宗訓就跟著一道萬劫不復。而符家如果繼續像先前那樣兩頭下注,甚至任由子侄暗中跟王峻眉來眼去,即便太子看在跟自己的夫妻情分上能繼續裝聾作啞,趙匡胤、鄭子明、潘美和高懷德幾個,恐怕也會有所行動了。

動,就不會是和風細雨。

作為柴榮的枕邊人,符贏可是清楚地知道,所謂“售田與民”和“勒石募捐”,可不是像外人眼裏那麽簡單。外人只看到了夫君和鄭子明哥兩個一諾千金,將肯平價出讓糧食和出錢購買荒地為治河提供物資保證的大戶名姓刻在了石碑上,以供後世敬仰。卻沒看到,那些一文錢不出就想憑借後台白拿朝廷田土,還有妄想囤積居奇繼續發國難財的家夥們,都去了哪兒?如果把三年來明裏和暗地借土匪之手砍下來的人頭埋在河堤之下,說十步一個也許誇張。一裏兩個絕對不稀奇!

“是啊,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感覺到女兒手指上傳來的微微顫抖,符彥卿擡起手,在符贏的手背上拍了拍,笑著承諾,“你放心,阿爺還沒老糊塗呢。家裏那些不安分的小家夥們,也該收拾收拾了。唉,樹大了,總會出現些枯枝。自己剪,總比別人來剪好!”

“阿爺出手不要太重,否則,夫君恐怕會怪我多事!”符贏擡手揉了下眼睛,乖巧地點頭。

“我知道把握分寸,不會壞了你夫君的名聲!”作為經歷過無數風浪的老人,符彥卿的心境非常坦然。“小鷹子,你就不用為此再操心了。老老實實,等著做你的皇後便是!”

“父皇春秋正盛,夫君和孩兒,都不敢奢求太多!”符贏聽得眼睛又是一紅,搖搖頭,強笑著回應,“女兒我如此幫夫君,一是他平素的確將女兒視如珍寶。至今整個太子府,還只有女兒一個正妃。二來,這些年,看著他和鄭子明等人的所作所為,也的確令女兒我欽佩。且不說他們努力治理黃河,功德無量。就是看著他們從無到有,一個個地招募河工,組建隊伍,然後練兵選士,就令人覺得每一天都過得極為充實快活,而不是像當年那般,枯坐在城中慢慢盼著天黑!”

有比較,才知道高下。比起當年李守貞父子愣頭愣腦造反,到坐困愁城等死,臨終前還要屠殺全家老小。柴榮和鄭子明兩個這種一步一個腳印,堅決穩定朝目標前進的做法,差別簡直是天上和地底。

而心中有目標,行動有計劃,做起事情自然就不慌不忙,夫妻兩個自然就在不知不覺間將力氣往一個方向使,彼此間配合得越來越默契,越來越琴瑟和諧。

“是啊,你夫君不僅有眼光,而且有手段,有毅力和銳氣。”雖然在不知不覺中被擺了一道,對於自家女婿柴榮,符彥卿依舊極為欣賞,“就拿治河這件事來說吧,當年他主動請纓,朝野當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笑他傻,盼著他吃力不討好。而三年下來,他簡直就成了黃河兩岸百姓眼裏的萬家生佛。讓當初許多不看好他的人,後悔得腸子都打結!”

“夫君當初,恐怕也沒想如此長遠!”符贏笑著表示謙虛,臉上,卻露出了不假掩飾的自豪。

“名聲這東西,看不見,摸不到,作用卻不可忽視!”符彥卿搖搖頭,繼續笑著感慨:“可笑那王秀峰,還以為把你夫君擠出汴梁,是一記妙招。等真正他做足了準備,想要扳動你夫君之時,恐怕才會發現,天下人心都早就被你夫君得了,他注定要白忙活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