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奪帥(七)

“三叔自管放……”符贏想都不想,本能地就準備答應。然而話說了一半,後半句卻再度卡在了喉嚨處,臉上的紅色也盡數變成了蒼白。

作為符彥卿最喜歡的長女,自家父親和族中長輩是什麽秉性,她實在最清楚不過!動動筆墨,向朝廷替鄭子明邀功,順便表明對自家女婿的支持態度可以,想要符家為了太子出兵,卻難比登天!

先前鄭子明說,局勢未明朗之前,沿途各方勢力大多數會選擇袖手旁觀。作為最大的一支地方勢力,符家又何嘗不是如此?五年前,李守貞兵敗,明知道自己就困在城中,符家都未曾派遣半個死士前來相救。今天的事,在符家很多長輩眼裏,不過是將李崇訓換成郭君貴,他們怎麽會舍得自家兵馬為此犧牲?

“我給魏王寫了一封信,嫂子只管送給他老人家過目。相信他老人家看到後,會做出對符家最有利的選擇。此外,我剛才還越俎代庖,替嫂子宗訓準備了一百親兵,嫂子回娘家前,一並帶上。”仿佛能猜到符贏為何臉色瞬息大變,鄭子明指了指信囊,低聲補充,臉上笑容裏充滿了鎮定和自信。

想到對方數月前曾經逼得自家父親無路可退,符贏心裏立刻就又湧出了幾分底氣。雙手將信囊舉到眉間,鄭重點頭,“三叔放心,我與太子夫妻一體。絕不會辜負你們兄弟所托!”

“大嫂巾幗不讓須眉,小弟靜候你的好消息!此刻親兵應該已經集結完畢,我帶你前去交接!”鄭子明拱了拱手,緩步將符贏領出了門外。

親手結束亂世,重整如畫山河,這是他、柴榮和趙匡胤三個,結伴南歸途中所發下宏願。這麽多年來,兄弟三人所走的每一步,幾乎都是努力向著這個目標靠近。無論誰擋在路上,都必殺之。管他姓劉、姓李,姓高還是姓符!

年久失修的道路,被馬蹄踩得亂泥紛飛。

騎在馬背上,大周太子柴榮眉頭緊鎖,長滿青黑色胡須茬的臉孔上,掛著一道道的汗水和泥漿。

連續兩天急行軍,讓他的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但是,他心中的焦慮,卻沒有因為疲憊而減輕分毫。

除了韓重赟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成功逃出汴梁給他報信!兩天以來,沿途地方官員,要麽裝聾作啞,對這支騎兵視而不見。要麽首鼠兩端,一邊派人送了豬羊糧草出城勞軍,一邊緊閉四門,“以防城中有歹徒出門驚擾太子殿下”。誰也不肯主動站出來,對王峻等人的惡行做一句指責,更不肯派遣一兵一卒,與他這個當朝太子共赴國難!

“怪不得王峻和王殷有恃無恐!”不需要舉一反三,柴榮從地方官員的表現上,就能猜出朝堂內大部分文武此刻所抱的是什麽心態,真恨不得肋生雙翼,直接飛回皇宮,將自家養父接出來,然後調集起兄弟幾個所掌控各路大軍血洗汴梁。

然而,多年領兵經驗和心頭僅剩下的幾分理智,卻清楚地告訴他,欲速而不達。騎兵的戰鬥力一半兒來自於戰馬,雖然太子侍衛和滄州精銳,都是一人雙馬,可以輪番換乘。但每天行軍八十裏,也是極限。再快,將士們的體力就無法及時恢復,戰馬也會迅速掉膘,生病,甚至直接累死。沒等跟敵軍發生接觸,整支隊伍就會不戰而潰。

“大哥,該停下來歇息了。前方二十裏就是曹州,節度使去年剛剛換成了王殷的結拜兄弟楊文生,態度難料。”趙匡胤做了三年多的節度使,也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熱血上頭的公子哥。看到身邊弟兄們的身體起伏節奏與戰馬的奔跑節奏越來越不合拍,快速湊到柴榮身邊,低聲提醒。

“啊,是他?我想起來了!”柴榮立刻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四下看了看,果斷做出決定。“找一個避風的地方,讓弟兄們下馬吃些熱食!”

“好。”趙匡胤拱手領命,隨即從柴榮的親兵的背上拔出一面純黑色令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放緩馬速,準備紮營休整!!”

“遵命!”幾名身穿都指揮使鎧甲的將領,大聲答應。隨即同時向各自的身後揮舞角旗,“放緩馬速,準備紮營休整!!”

“放緩馬速,準備紮營休整!!”

“放緩馬速,準備紮營休整!!”

“放緩馬速,準備紮營休整!!”

“放緩……”

隊伍中指揮使、百人將、都頭們,開始履行各自的職責。一邊大聲重復著主將的命令,一邊緩緩拉緊戰馬韁繩。

整個騎兵隊伍緩緩減速,不多時,便由策馬疾行,變成了小步慢跑,然後又變成了碎步行軍。人和馬呼出的熱氣混和在一起,在晚秋的平原上形成了一團厚厚的白霧。

“趙寶,趙奇!你們兩個去頭前探路,尋找合適的紮營地點。”趙匡胤滿意地沖大夥點點頭,將目光快速轉向自己的親兵。“必須在半炷香腳程之內,附近最好還有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