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四章 夜淒涼

秋夜清冷,定武坐在椅子上,雙腿泡在藥水之中,凝視著琉璃,琉璃此刻正嫻熟地將銀針紮入他腿上的穴位之中。

這已經是琉璃千百次下針中的其中一次,等到銀針全部紮入穴位,琉璃這才擡頭,看了定武一眼,見定武正呆呆瞧著自己,輕柔一笑,問道:“聖上最近有沒有感覺舒服一些?”

定武微微頷首,笑道:“最近這幾日,感覺腿上似乎有了一些氣力。”

“那是經脈已經疏通。”琉璃帶著一絲歡喜之色,“再加以調養,很快就能復原。”

定武微微點頭,道:“朕只希望能夠再像年輕時候一樣,上馬征戰,將朕的敵人踐踏於馬蹄之下。”

“聖上很快就能實現願望。”琉璃起身來,走到定武身後,柔聲道:“聖上,臣妾幫你按一下頭上的穴位。”

定武微微頷首,琉璃這才伸出白玉雙手,輕輕按在定武太陽穴位。

“琉璃,朕今日殺了林元芳。”定武忽然道:“你可知道朕為何要殺他?”

琉璃輕聲道:“聖上是個寬厚君王,既然殺他,自然有殺他的道理。”

“他想盜走朕的玉璽。”定武輕笑道:“玉璽乃是國之重器,林元芳也算是個聰明人,卻犯下如此大錯,你可知道為什麽?”

琉璃幽幽道:“想是林元芳利欲熏心,一時間昏了頭。”

“不是……!”定武搖頭道:“他是因為害怕,所以才會鋌而走險。”

“害怕?”

“他以為朕的帝國很快就要滅亡,所以害怕陪朕殉葬。”定武淡淡道:“正因為害怕,他才想背棄朕。”

琉璃只是輕嘆了一聲,並沒有說話。

定武靠在椅子上,雙目微閉,任由琉璃在自己穴位上輕輕揉按,“也許用不了多久,會有更多的人背棄朕,離朕而去,就算不是眾叛親離,但是到最後在朕身邊的,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輕聲問道:“琉璃,如果真有那樣一天,你會不會還在朕的身邊?”

琉璃的雙手停住,微一沉吟,終於道:“聖上,如果真有那樣一天,即使聖上身邊只有一個人,那個人也定然是臣妾。”

“聽你這樣說,朕很高興。”定武唇邊露出一絲欣慰笑容,“只要有你在朕身邊,就算是天下人都背棄朕,那又如何?”

琉璃沉默片刻,忽然問道:“聖上,您……後悔當皇帝嗎?”

定武一怔,問道:“為何這樣問?”

“臣妾只是隨口一問。”琉璃輕聲道:“聖上還是太子的時候,似乎並無如今這樣辛苦,當了皇帝之後,反倒是日夜操心……!”

定武輕嘆道:“這也不是朕可以選擇的。朕既然是灜氏子孫,就有責任將這擔子擔下去。朕知道這副擔子很重,有時候朕甚至擔不起來,甚至想過帶著你丟下擔子,在不問這些世事,可是……!”搖了搖頭,道:“這江山是千萬人用鮮血澆鑄而成,朕沒有資格將它拋下,就算真的有一天粉身碎骨,朕也只能走到那一天。”

琉璃苦笑道:“聖上是個好皇帝,只是秦國的一切,都要聖上擔負下來,無論對與錯,都是聖上的責任。”

定武淡淡一笑,並無說話,只是微微閉上眼睛,忽然之間,一陣疲憊至極的感覺襲遍全身,定武想要睜開眼睛,但眼皮卻是沉重無比,根本擡不起來,喃喃自語:“朕……朕要睡一會兒……!”往後靠在椅背上,很快竟是沉睡過去。

琉璃走到一旁,凝視著定武,她嬌美的臉上,沉靜如水。

片刻之後,琉璃走到一旁,拿過一件青色大氅,披在了身上,隨即輕步走出門,秋夜頗寒,昏暗一片,琉璃擡手將連在大氅上的帽子罩住了螓首,回手帶上了屋門,這才快步走出院子。

出了院子,院外兩名護衛宛若石像一般,琉璃也不看二人,只是淡淡道:“聖上已經就寢,無論何人,都不可打擾聖上。”

兩名護衛躬身稱是,琉璃這才離開,並沒有往行宮正門去,而是繞到了側門,出門之後,巷子裏已經有一輛看上去十分普通的馬車在等候。

趕車的車夫全身上下都黑袍,連腦袋也是被黑袍罩住,等到琉璃上了馬車,竟是不說一句,一抖馬韁繩,馬車立刻離開。

夜色朦朧,車行轔轔,拐了幾條街巷,馬車終於在一處屋舍外停住,而屋舍正門,則有兵士守衛,見到馬車在門前停住,守衛的兵士立刻挺起長槍,對準馬車,見到琉璃從馬車內下來,守衛兵是互相瞧了瞧,終是有一人低沉著聲音喝道:“這裏是禁地,誰也不許靠近,你是何人?”

琉璃身若青柳,輕步上前,擡起一只手,手中竟然亮出了一面金牌,見到那金牌,守衛兵士臉色微變,兩人都瞧出來,那是皇帝的王命金牌,見牌如今皇帝,立時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