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私下的,秘密的

槍聲零零星星地響起,總沒有斷絕的時候,從沙皇村以南的戰場,一直傳到了亞歷山大宮。

這裏是一片軍服的海洋,宮殿前的草坪上席地坐著不計其數的彼得格勒衛戍部隊的士兵,每個人的右臂上都套了個紅色的袖章,這是用來區別敵我的——所謂的紅軍、白軍還沒有形成,現在只有忠於蘇維埃的軍隊和忠於臨時政府的軍隊之分。而這兩支軍隊在幾天前還同屬於俄羅斯軍隊,所以軍服和旗幟是完全一樣的,就只能用袖章來區別了。

這些士兵並不是第一機關槍團的人馬,而是從彼得格勒開來的援兵。彼得格勒的起義雖然是一場血腥內戰的起點,但是卻沒有什麽傷亡,忠於臨時政府的女兵和士官生在被絕對優勢的敵人包圍之後都繳械投降,大部分臨時政府的部長也束手就擒。不過臨時政府的總理克倫斯基卻逃之夭夭,兩天後又傳出了克倫斯基抵達普斯科夫的消息。

得到這個消息,斯莫爾尼宮中的布爾什維克領袖們就知道一戰難免。於是就迅速調集軍隊南下增援,蘇維埃軍事革命委員會的主席托洛茨基也隨著援兵一起抵達了沙皇村。

而克倫斯基組織的反撲,也在八月革命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公歷8月30日推進到了沙皇村外。最先抵達的是五千名騎兵,屬於克拉斯諾夫將軍的騎兵師。人數雖然不多,但大多是久經戰陣的哥薩克騎兵,就算下馬打陣地戰仍然非常強悍。遠非赫斯曼指揮的第一機關槍團可比,幸好在數量上占了優勢,又提前布防,占據了有利地形,還修築了一些簡單的工事,才沒有被哥薩克的猛撲擊敗。

打到現在,已經戰了三天。雖然克倫斯基一方又得到了科爾尼洛夫帶來的五六千人的援兵,但是衛戍部隊的戰士經過幾日交戰,已經習慣了槍聲和硝煙。守得更加穩固了,白天基本上不會出什麽狀況,只是到了晚上還有些被動——這是因為缺乏合格軍官和士官的緣故,到了晚上就容易混亂。

實際上負責指揮作戰的赫斯曼,只能在每天晚上帶著預備隊頂在前面,哪裏吃緊就隨時派兵增援,有時候還要帶隊督戰,避免前線部隊在夜間崩潰。

剛剛視察各處陣地的赫斯曼自然又是一夜未眠,眼睛熬得通紅。坐在亞歷山大宮內一間相當隱秘的辦公室裏,同托洛茨基和溫什利希特談話。

“敵人的攻勢已經接近力竭了,昨天晚上他們只組織起三次進攻,比前天少了一半。白天的火力更弱,只是依靠少數狙擊手在維持接觸……”

托洛茨基揚了下眉毛:“他們的彈藥快耗盡了?”

赫斯曼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彈藥快盡了,傷亡恐怕更多,而普斯科夫前線的軍隊又被德軍的攻勢牽制,抽不出兵力增援克倫斯基。依我看,下午就可以投入部隊反攻了。”

聽到德軍在進攻普斯科夫,托洛茨基和溫什利希特同時皺起了眉頭。溫什利希特問:“德軍會占領普斯科夫?”

“可能會。”赫斯曼給出了肯定的回答,這個消息大總參謀部給他的電報中透露的。“但是請放心,占領只是暫時的。”

普斯科夫是俄羅斯最古老的城市之一,生活在那裏的人民都是俄羅斯人,信奉的也是東正教,德國長期占領只能成為負擔,但是短期占領卻可以作為向布爾什維克施加壓力的手段——因為這座城市位於從莫斯科通向裏加的鐵路與從彼得格勒通向基輔的鐵路相交,是重要的交通樞紐,而且離彼得格勒實在太近了!

“能夠不占領嗎?”托洛茨基問。在革命勝利後第二天成立的人民委員會中,他擔任了外交人民委員會,將會負責同德國的和談。對於擊敗已經是窮途末路的克倫斯基,他是一點兒都不擔心的。真正讓他憂慮的,是如何實現同德國的和平——現在戰場上的形勢對俄國極端不利。俄國不僅在打內戰,還在7月份的攻勢中失去了主要的軍事力量。

“托洛茨基同志,我只能將您的意思轉達給柏林。”赫斯曼聳了聳肩,“您知道的,我只是一個上尉,所負擔的主要使命是幫助布爾什維克取得政權。至於外交談判,我只負責和埃特爾先生一起充當渠道和橋梁……在雙方展開正式的談判之前。”

托洛茨基咂了下嘴,在革命勝利之前,他就知道了赫斯曼的真實身份和姓名——一個了不起的德國陸軍上尉!憑他在俄國做成的事情,將來一定會成為上將,但那是將來,不是現在。

“嗯,我明白了。”托洛茨基點了點頭,“那麽上尉,我想您已經知道《和平法令》了吧?”

《和平法令》是革命勝利後第二天由蘇維埃政府公布的,不過赫斯曼在8月革命之前就知道它的內容,並且電告柏林了。但是柏林方面卻保持沉默,直到今天也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