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死地

讖書一出,滿朝皆驚。

玄宗立即中斷了驪山夏遊回到京城時,朝中眾多官員皆已經準備好了奏疏。韋堅皇甫惟明一案,李適之李邕一案,這兩件案子已經讓楊慎矜在朝中積累了大量的敵對者。只是因為楊慎矜如日中天,李林甫也全力的維護著他,這種情緒才只能壓抑在心裏。

而現在,這份讖書的出現給了他們一個報復宣泄的機會,打老虎他們不敢,但老虎傷了慘了之後變成了病貓,他們可再不會留手,雪片般的奏疏遞上來,歷數楊慎矜種種罪過,連一些細小的細枝末節也被挖出來跟此案掛上聯系,一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架勢。

這一點甚至連李林甫都沒有料想到,在此之前他還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去破解這個難題,但當奏折如雪而上的時候,李林甫猛然發現,原來自己同樣處在一個很尷尬的位置上。楊慎矜出了事,這些官員是這般,一旦自己出了事,怕是比眼前的情形還要猛烈。簡單來說,在韋堅一案和李適之一案中,自己和楊慎矜已經得罪了很多很多的人了,如果再要想著替楊慎矜想些開脫之策的話,搞不好自己也要進去了。

深思熟慮之後,李林甫也寫了一封奏折呈上。玄宗似乎一直在等待著李林甫的這封奏折,在李林甫的奏折呈上之後,玄宗當著群臣的面宣讀了這封奏折。

“……我大唐順天而立,先皇至仁至善,心胸如海之闊,對前朝皇族遺臣不計前嫌呵護恩寵,八方臣民盡皆拜服。但有人狼子野心,以怨報德,視仁善如無物,視恩寵為當然,無時無刻不圖謀顛覆我大唐基業。表面偽善盡忠,暗中蠅營狗苟。幸而我大唐有天之佑,教這些狼子之輩無所遁形,將其惡謀公於天下,此乃我大唐之幸,陛下之幸。楊慎矜一門,受大唐恩寵得以延續血脈,不思感恩,反造逆流,蒙蔽住眾人之目,今日曝光於天下人,必將受萬世唾罵……”

洋洋灑灑數千字的奏折,寫的文采飛揚激昂慷慨,將楊慎矜罵的狗血淋頭,簡直就不該生在這人世上的一個人了。

此奏一上,宣布著李林甫一黨對楊慎矜的放棄,緊接著王鉷等人也遞上奏折,大唐上下同仇敵愾,再無一人敢為楊慎矜說一句好話。

五月十五,大理寺刑部和禦史台三方會審結束,上報玄宗禦覽之後對楊慎矜的罪行有了結論。結果其實並不出人意料,這等“私藏圖讖圖謀復國”的罪名必是死罪,就看牽連有多大了。

王源一直在關注著案子的結果,雖然死人不可避免,但王源還是不想牽扯無辜,如果來個誅九族的結果,那牽連的人可就太多了。說到底,王源只是要除掉楊慎矜為楊釗的左相之路除去障礙,並鏟除李林甫的一條臂膀。若牽扯無辜之人,那等於是自己間接的殺了他們,心中一定會很不安。

但好在,玄宗並未想大開殺戒,聖旨只是賜楊慎矜和他的兩個兄弟楊慎余、楊慎名自盡,並抄這三兄弟的家,與其關聯的楊氏一門七八家雖也受到牽連。但也僅僅是和楊氏一族一樣被抄家驅除出京城,永世不得錄用其子孫入仕的懲罰,除了楊氏三兄弟之外,無人會丟性命,這也讓王源也松了口氣。

五月十五日夜,天氣悶熱難當,欽命禦史中丞王鉷,度支郎兼戶部度支郎楊釗,翰林學士兼侍禦史王源三人前去刑部大牢宣旨執行。

王源本是不願摻和進去的,因為心裏多少有些疙瘩。說起來這是王源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參與朝廷派系傾軋,並親自設計將對手送上死路,一時半會兒王源還很難接受這樣的自己。雖然王源無數次的勸說自己,一切都是為了能更好的在這個時代活下去謀發展,但這樣的勸說也只是堅定了心志,卻難以撫平某些情緒。

然而,楊釗和王鉷都死命的拖著王源進來,本來定的是大理寺卿盧鉉作為傳旨執行的三人之一,硬是被楊釗和王鉷在玄宗面前建議更改為王源。他們的理由是,王源最先發現了楊慎矜的圖謀,派他跟隨是理所當然,誰都沒有資格當這個傳旨的人,王源才最有資格。

但其實,王鉷真正的意圖是將王源拖上,當著楊釗的面確定他和楊家的交易是否有效。而楊釗則是需要王源在旁保駕護航。

刑部大牢中悶熱而陰暗,掛在墻上的油燈的光線閃閃爍爍,不知名的飛蛾和蚊蟲繞著豆大的火光飛舞亂撞,有時候甚至會撞到人的嘴巴眼睛和鼻孔裏。

昏暗的樓梯一路向下,眾人的腳步聲在甬道中回響,單調而刺耳。兩名獄卒打開了通向大牢的一道巨大的木門,門一開,一股腥臊刺鼻的熱乎乎的味道撲面而來,讓走在前面的楊釗忙伸手掩住了鼻子。

“他娘的,味兒這麽沖,也不打掃打掃沖洗沖洗,簡直比豬圈還難聞。”楊釗罵道。